不过片刻时间，竟有四人被小七打倒在地，痛叫着爬不起来，燕无双这才抓住小七早已打红了的拳头，止住她的动作。
小七初试梅花拳，竟取得如此战果，心中既不可思议又觉兴奋无比，此时才感觉自己的拳头上火辣辣地生疼。
“滚吧！姑奶奶今日心情好，要不然好歹剐你们一刀！”
看到燕无双让开道路，众氓流连滚带爬逃跑，若是他们知道“剐一刀”是什么意思，估计会跑的更快一些。
“姐姐，我……我……”初次出手就打退众敌的感觉，让小七不知该如何形容。
“小七你拳练的不错，寻常三五个普通人，再不是你对手。但是你要记得，你这两下子在真正的江湖武人眼里，只是花拳绣腿，可千万不要随意与人争斗。”燕无双心中亦是欣喜，但还不忘谆谆告诫。
她携起小七的手要走，忽然听见小七发出一声娇柔的呻吟。
“姐……姐姐……人家……我脚崴了……”
燕无双回头一看，只见小七踮着脚，弯着腰，就像个娇弱的小娘子，在那里疼得直冒汗，不由得哭笑不得。
小七虽然练熟了梅花攒心拳，但是与人对敌还是头一次，不知道留力收发，再兼身子软弱，虽然打退敌人，但是手也打红了，脚也崴了，模样儿楚楚可怜。
谁见过女侠打败敌人，自己却崴了脚的？
没奈何，燕无双又将小七负在背上，赶紧离了此地，就近觅店休息。
小七趴在燕无双柔软的背上，搂着她的香肩，心中一阵甜蜜，却又抑制不住悲从心中来。
两人在客店住下，小七自是呆在房里将养脚伤，燕无双却日日出门，打探那沈家村消息。
过得三五日，小七堪堪将养得脚好，忽然燕无双从外归来，脸色有些犹豫不决，似是有话要说。
小七心中一沉，还是强笑道：“姐姐有什么话，便直说来听罢。”
燕无双叹口气，看着小七的双眼道：“妹妹，那沈家村的消息我已打听到了……那是在金陵下辖秣陵县的一个小村……”
“但是据说那里十年前遭了江水洪泛，全村都被淹没了，村人死的死，逃得逃，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你想寻找祖籍故乡，却是找不到了。”
小七听了这话，不禁泪珠盈眶：“正是！正是那里！我就是四五岁时随着父母逃荒到江阴的……”
燕无双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就算沈家村没了，你在金陵定居下来，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毕竟此处是富庶大城，你在此安居乐业，强似回到乡村……我给你的金子还留着么？可别乱花乱用了……”
想到小七以后便要一个人生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金陵，饶是心智坚韧如燕无双，也感到丝丝恻隐。
都是因为她的过错，断了小七的子孙根，让她再不能与正常男人那样娶妻生子，只能一人孤苦过活，凄惨终老。
但看小七与自己相处日久，姿态也越来越女化，无双知道自己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了。
她硬起心肠，打开包裹，将一套折叠整齐的旧衣取出，放到小七跟前。
“小七，咱们姐妹一场，同行一路，到此也该分别了。望你以后好好过日，想起我时……别……别怨恨我便好……”燕无双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睛。
小七定睛一看，这套衣服正是自己之前穿的男装，上面的血污早已浆洗干净，破损也被细心缝补好，也不知燕无双是什么时候做的。
小七看着这身恍若隔世的旧衣，已经记不起自己穿着它的样子。
或者说，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以往作为一个男孩子的样子。
因为身为男孩子的小七，从来不会对镜自照，但作了女装之后，却要每日对镜梳妆，涂脂抹粉，现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自己娇俏的女儿形象。
穿上这身旧衣，重新变回一个无人在意男孩子？
不可能了，就算穿上男装，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她已再也不会长出胡须，声音也不会变得低沉，甚至身量也不会长成跟男孩子一样高大，只能带着不男不女的残躯度过一生。
“不！我不要！姐姐不要走！姐姐……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做男孩子……我要……我要做女孩子！我想永远做姐姐的小七妹妹！”小七忽然运起全身力气，紧紧抱住燕无双的娇躯，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小七悲伤至此，燕无双却并无惊讶，只是俏丽的脸上现出慈爱之色，轻柔地抚摸着小七解散开的长发，喟叹道：“痴儿……”
等到小七终于哭得累了，燕无双忽然轻声询问：“小七，你方才说的话，可是真心？你可是真心……要当女子，真心要永远做我的妹妹？”
小七一呆，继而又痛哭起来：“我……人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姐姐了……只要不跟姐姐分开……我做什么都愿意……小七……小七已经不是男孩子了……我愿意做女孩子……愿意永远做姐姐的妹妹……”
其实燕无双在旅途之中，就以已想到了现在的局面。她又是一声轻叹：“小七，你可想好了？虽然你现在……现在已经不是男孩子了，外表也有了女形，但真正要成为女孩子……还要吃不少苦，忍不少痛……”
“而且……就算经历苦痛，蜕变化女，你终究跟真正的女孩子是不一样的，你也不能嫁做人妇，也不能生育子女，只不过……只不过能作为一个女子过活下去罢了。”
“什么苦我都能忍，什么罪我都能受！只要做……做了女孩，我是不是就能永远跟姐姐在一起了？”小七泪眼婆娑，让人见之生怜。
燕无双轻轻颔首。
“那我做！我要做女孩！我要与姐姐在一起！”小七拭泪收声，大大的眼睛里面露出坚定神色。
“好！”
燕无双忽然形容一肃，双腿盘结，端坐在木椅之上，双肩自然下垂，一手结印如莲花置于腹前，一手成无畏印指向小七眉心，让小七浑身为之一凛。
姐姐……怎么变得像庙里的观音菩萨娘娘一样，又美又庄严……
“我乃清净真经第五代传人燕无双，我门神功一脉相承，只传女子。沈小七，你既自愿为女子，可愿拜我为师？”
小七一愣，旋即狂喜！
我……我真的要成为女孩子了，而且要变成燕姐姐的弟子……得传神功，成为一名……一名侠女了！
“小七愿意！”
“入我门中，一切讲究缘法，你我缘虽已至，法不轻忽。若要成为传人，须得斩断俗世怨障，抛却原本姓氏，以‘燕’为姓，你可愿意？”
“小七愿意！”
本来自己已无父无母无故乡，姐姐又老说自己已没法传宗接代，那姓什么又有何关系？
倒不如说，不再姓沈，而是跟着姐姐姓燕，让小七的心中感到有些甜甜的，丝毫没有背祖忘宗的痛苦。
从此以后，男孩沈小七就不复存在，但世上多了一个女孩燕小七。
“入我门中，练功须得保持自身清净，持守三戒，一戒为贪，不可因财害命；二戒为淫，不得沉溺情欲；三戒为荤，须得饵服长素，你可愿意？”
小七这才知道，为甚么燕无双吃饭之时一点荤腥也不沾，原来是有门中戒律。
“嗯……小七愿意……可是‘淫’是什么？怎么又和‘情欲’扯到一起？”
“就是……噗噗……”燕无双噗嗤一笑，庄严的神情顿时破了功，“哎呀，都怪你瞎问，本来我想学着师傅，好好来一遍收徒的流程呢！”
“这三戒，若有违背，则逐出门外，天人共诛！”无双正色补充道，严厉的语气让小七心神一凛。
“小七记住了。”
“最后，还有三代祖师留下的一条箴言，你也需要记住，那便是‘不近庙堂、不害忠良，诺不轻许、艺不轻传’。”
无双知道小七没甚么文化，旋即解释道：“就是说咱们女子不要靠近皇家和朝廷，不要参与家国大事，不能残害忠良之人，不要轻易向别人许诺，许诺了就一定要兑现，武艺不能轻易传授给别人，知道了吗？”
小七聪明伶俐，听了无双的解释，虽然有些懵懂，但也明白了大半，连忙点头应下了。
“小七，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了，你给我磕个头罢。”燕无双看着小七，脸上现出慈爱之色。
小七连忙跪在无双脚边，连磕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小脸儿，嗫嚅道：“那……那我是不是以后要叫姐姐为……师傅了……”
无双笑道：“你叫一个来！”
小七脆生生地喊道：“师傅！”
“再叫一次！”
“师傅！”
无双忽然从椅上跳下来，搂住小七笑道：“哎呀，原来被叫师傅的感觉是这样呀！我也终于有弟子啦！”
“不过以后你还是叫我姐姐，咱们门中一脉单传，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姐姐！”小七甜甜地叫着，心里觉得还是叫姐姐更亲切些。
燕无双与小七并排坐在床上，就像灯影里的一双好看的姊妹花，那一套男式旧衣隐没在黑暗的角落，再也看不清样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