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徐大人肯定也是让殿下逃罢?他很欣赏殿下,自是不愿让殿下死在乱军之中的。”李舜举从腰间摸出一个酒囊,小小抿了一口,忽然递到龙华手中。
是酒。
难为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还留得有酒。
龙华也抿了一口,又将酒囊递回。
“李大人武艺高强,若事有不谐,想突围出去应该也不是难事。”
“突围?如果城破,咱家就不走了,就跟在徐大人身边,多杀几个蛮子也好。”李舜举说着要去赴死的话,却轻描淡写如同要去赴宴一般。
龙华心中又是一阵感慨。
如今永乐城危在旦夕,人人心怀鬼胎,只想着自己如何逃命,但李舜举作为一个宦官,竟也有如此气节,要与城偕亡!
“李大人武艺高明,气节却比武艺更高十倍!异日青史之上,必会留下大人的姓名!”
“哼……青史留名……咱家要是上了史书,肯定在那宦官列传里,也就那么回事……”李舜举将剩余酒液一饮而尽。
“咱家本就是个太监,辱没祖宗的玩意罢了……小时候咱家里贫,就被送在宫中,若不是碰见师傅教授一身武艺,又得天子信赖放到这边关作战……你们这些朝上的大人们,看咱家一眼可能都嫌腌臜……”
“哎呀……说这些作甚?”李舜举忽觉失言,摇头道:“殿下快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几天……嘿嘿可要见机行事啦!”
龙华回到营帐,一想到永乐城已时日无多,他也是凶多吉少即将殒命,不由得悲从心头起。
但她想到徐禧和李舜举说的话,忽然心中念闪,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形成。
如果我施展轻功,从那横山峭壁处溜出城外,有几分成算?
如今永乐城危如累卵,若是呆在这里,那就是一丝生机也无,不如我带着求援信,去搬救兵!
如果自己真的能偷出城去,求来援军,那么……那么大家就不用死啦!
先去绥德找沈括沈大人!若他不愿出兵,那就再去……再去延州找种谔!
龙华当即修书两封准备,变化为女身,趁着夜色出发。
她展开轻功,顺着突兀的山崖一路上攀,还算有惊无险地攀上了那个寒潭所在的平台。
她从几近干涸的潭中掬水饮了几口,然后脚步不停,继续上攀,终于翻过山顶,来到一道土崖之上。
衡山的另一侧就是战场,如今驻扎了许多西夏蛮军,深夜之中也能看见星星点点火光,绵延足有数里。
几乎所有的战略要冲都被西夏派兵把守,所有的道路都有火光闪现,应是有蛮军巡逻。
但是就算西夏部队再多,也无法将整片战场全部封锁,再加上永乐围城已经持续大半年时间,守卫肯定也有一些懈怠。
龙华转拣僻静处行走,是以一夜之间竟绕过十几处巡哨,一次也没有被人发现。
可西夏行营占地太广,龙华一夜之间根本无法突破,凌晨时分只能在一处荒坡躲藏,恰遇上在此扎营的两名蛮军。
两个蛮军见瘦瘦小小一人,穿着炎军服色向他们走来,只道是偷逃出城的军士,便狞笑着走上前来准备抓个舌头,没想到龙华骤然加速,身形如同蝶影翩飞,双掌快速无伦印在两蛮心口,就听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软软倒地而死。
他们到死也再想不到,面前这人竟一个武林高手。
龙华的心也怦怦直跳,因为她这才想起,自己自从跟着徐大人上了战场,并没有机会跟敌人短兵相接,这倒算是她第一次在战场上杀死敌人。
她再也不敢在白天露面,只在一个隐蔽的土坑里藏过整个白天,夜间才又偷偷出发,向着战阵之外加快行进。
回头望去,永乐城如同一头行将就木的狮子,趴伏在远远的天边。
第三天凌晨,龙华终于逃出了西夏的封锁圈,永乐城也几乎要看不见了。
她一路向东南行进,渴了就吃几口雪水,饿了就嚼一段肉干。
她一路走去,只见十室九空,不知是炎军坚壁清野还是夏军游击扫荡所致,反正打起战来倒霉的都是老百姓。
但她顾不上感慨,只是展开轻功,不惜体力,径往绥德城去。
绥德距离永乐城约有百里,龙华疾行一昼夜便到,只是看到城墙之时,她已经内气不济,差点摔倒。
她只身一人趋近城门,早有巡逻兵士上前盘查,盖因她穿着炎军衣甲,面貌却怎么看怎么像个女孩,这等稀奇事,谁也未曾见过。
“我是从永乐城来,有事求见沈括沈大人……”
守军俱都不信,但龙华将亲笔书信呈上,送到沈括案头,不多时便有亲兵来请她入内相见。
沈括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位姑娘真是女中丈夫,隐姓埋名随军赴边也就罢了,还冒了生命危险送出求援讯息,实在是难能可贵!”
龙华给自己编了一个身份,她是万万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帝子。
她只是着急地问道:“沈大人,您能出兵救援否?”
一提到救援,沈括立刻眉头紧锁,不住摇头。
良久他才叹道:“如果永乐能救,我会见死不救吗?老夫曾经带兵三至无定河边寻找时机,至少能够打通粮道,让永乐城得以喘息。但每次一出兵,就有西夏蛮军进逼绥德,迫使我不得不回防啊!”
“而且,绥德守军是动不得的,我手里能带出去的,只有一万余兵,面对二十万蛮军,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绥德城兵强马壮,补给充足……您就看着永乐城中二十万人活活饿死、渴死,被蛮子打死吗?帝子殿下一直将您视为值得尊敬的长辈,他……他现在就在永乐城中等死!”龙华眼都红了。
“姑娘,战争便是如此了。永乐城是一座孤城,但绥德却是中原门户,我总不能弃了绥德,去救永乐吧?老夫若是为了救殿下贸然出兵,失了边境关防重镇,那可是要成了整个大炎的罪人了!”
龙华几乎忍不住要哭起来,但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沈括摇头叹息,却不知该怎么宽慰这伤心欲绝的女孩儿,只得任她自去了。
龙华一刻也没有休息,便离开绥德,往延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