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树之巅的居所安顿下来,时光仿佛也沾染了花瓣的柔软与清甜,变得缓慢而宁静。
端木婉的树屋比从下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由几个自然形成的树洞和平台巧妙连接而成,处处点缀着发光的花朵和柔和的萤苔,即便入夜也笼罩在一片朦胧梦幻的光晕中。
“好无聊啊~”端木婉在铺满花瓣的“地毯”上打了个滚,长长的金发铺散开来,像流淌的阳光,“圣树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安静了。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现在有你们陪我真好!我们来玩游戏吧!”
她兴致勃勃地翻出一些用平滑的玉石和彩色鸟羽制成的棋子,又拿出一叠用压平的特殊树叶裁剪、上面用花汁绘制着奇特符号的卡片。
“这是飞行棋,看谁的小鸟先飞到终点!这是斗地主,可好玩了!”端木婉眼睛亮晶晶地开始讲解规则,小七和江月都觉新奇。小元宝也好奇地用爪子扒拉那些色彩鲜艳的羽毛棋子。
“光玩没意思,得来点‘赌注’!”端木婉狡黠地眨眨眼,“输的人……嗯……要回答赢的人一个问题,或者答应赢的人一个小要求!不许耍赖!”
江月失笑,小七则懵懂地点点头,觉得这规则似乎很有趣。
于是,在弥漫着桃花清香的树屋里,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开始了。
飞行棋靠运气,端木婉和小七常常掷出奇怪的点数,让代表自己的小鸟模型在蜿蜒的树枝棋盘上乱飞,引得端木婉大呼小叫。江月则沉稳得多,往往能率先抵达。
而轮到斗地主时,端木婉似乎总有些心不在焉,出牌时常带着一种“管它呢先打了再说”的率性,让试图算牌的江月颇为无奈。
小七学得极快,她那近乎本能的洞察力和计算力在牌桌上展现无遗,虽然表情依旧平淡,但出的牌往往精准得让端木婉哇哇叫。
几轮游戏下来,互有输赢。
端木婉如愿以偿地赢了几次,问了些“中原最好吃的点心是什么”、“东京城最高的楼有多高”之类的问题。
但她真正的目标,显然不止于此。
又一轮斗地主,端木婉当地主,一番看似胡乱却意外有效的出牌后,她竟然赢了。
她立刻放下牌,双手托腮,凑近小七,碧蓝的眼睛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小七小七!这次轮到你了!嗯……你姐姐,就是燕女侠,她……她平时都喜欢些什么呀?比如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口味的点心?喜欢听曲还是看舞?”
树屋里安静了一瞬。只有下方传来的隐约花香和远处鸟鸣。
小七握着剩下的牌,微微偏头,熔金之瞳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柔软。
她想了想,声音轻缓:“姐姐……喜欢素净的颜色,月白,竹青。点心……喜欢不太甜的,桂花糕只吃一点点馅。”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更多细节,“她不喜欢吵闹,有时会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或者出去行侠仗义。”
每一个关于燕无双的词汇从她口中吐出,都带着一种无形的分量。
江月坐在一旁,安静地整理着牌,目光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指节却微微有些发白。
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微妙的张力在蔓延,连小元宝都敏感地停止了玩羽毛,抬头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端木婉却浑然不觉,或者说完全沉浸在了获取情报的喜悦中。
“还有呢还有呢?无双姐姐身上总有一种特别好闻的、冷冷的香气,是什么香料呀?”
“不是香料,”小七轻轻摇头,语气肯定,“是姐姐练的内功心法,自带清气。还有……她常用的刀柄上,缠的是浸过雪水的冷檀木。”
“哇!冷檀木!雪水!”端木婉双手捧心,脸上泛起梦幻般的红晕,“怪不得那么好闻!又冷又香,像雪里的梅花,又像高山上的月光!真是太配她了!”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碧眸中光彩流转,喃喃自语:“人那么好看,武功又高,还只吃素,身上有这么好闻的味道……简直就是为我……”她差点说漏嘴,赶紧咳嗽一声掩饰过去,但脸上的痴迷却掩藏不住。
江月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由花露调成的茶,目光掠过小七恬静的侧脸,最终落在窗外无边的花海与流云上,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平日里总是温和包容的笑意,此刻却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雾霭。
小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江月,却只看到她沉静的侧影和一如既往的温柔轮廓。
小七的直觉告诉她江月似乎有些不同,但她单纯的心性尚不能完全理解这其中复杂的情绪波澜。她只是觉得,提到姐姐时,心里会有一种安稳的感觉,就像雏鸟眷恋巢穴。
端木婉还在兴奋地计划着:“等我下次见到无双姐姐,一定要用最新鲜的晨露和菩提叶给她泡茶!再用月光花和寒玉髓做个香囊送给她!”她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投其所好了。
树屋之外,圣树桃花烂漫,云卷云舒,一片仙境祥和。
在圣树之巅休整一夜,感受了极致宁静与纯净之后,翌日清晨,端木婉便活力满满地宣布要尽地主之谊,带两位好友好好游览她的家乡。
“春城可不是只有一棵大树和花花哦!”她俏皮地眨眨眼,换上了一身更便于行动的句芒族便装,依旧是明丽的色彩,绣着缠绕的花枝,长发编成几股辫子,缀着细小的铃铛和新鲜的花朵,走动间叮咚作响,花香随身。
端木婉带着她们并非乘坐藤篮,而是沿着那些天然形成的、如同螺旋阶梯般的巨大气根和粗壮枝桴向下行走。
越往下,越能感受到圣树磅礴的生命力。树皮上覆盖着厚厚的、闪着莹光的苔藓,树缝间生长着许多奇特的、不需要土壤的附生兰花和蕨类,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一种古老的木质芬芳。
端木婉轻车熟路地引着她们来到树干底部一个巨大的天然树洞前,洞口垂落着如翡翠帘幕般的藤蔓。
“这里是圣树之心,部落最神圣的地方之一。”
撩开藤蔓进入,内部空间并不昏暗。
树洞内壁生长着无数能发出柔和白光的菌类和萤苔,将内部映照得如同月夜。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水底铺满了圆润的鹅卵石,泉眼处不时有细小的气泡涌出,散发着极其浓郁的生机气息。
泉水周围,生长着几株形态奇异、晶莹剔透的植物,一看便知非凡品。
“这是圣泉,圣树的眼泪,也是春城所有溪流的源头。”端木婉的神情变得庄重而虔诚,“它能治愈伤痛,滋养万物。”她示意小七和江月可以触摸泉水。
小七蹲下身,指尖触及水面,一股温和却无比强大的生命能量瞬间涌入,与她体内的凤凰之力欢快地交融共鸣,让她周身都感到一阵舒畅。熔金之瞳中,她能看到泉水中蕴含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翠绿色生命流光。江月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只觉得疲惫一扫而空,精神焕发。
端木婉看着小七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好奇,但并未多言,只是笑着说:“这水泡茶最好喝了!可惜不能带走,离开了圣树范围,它的灵性会很快消散。”
离开圣树区域,端木婉带着她们来到了春城最热闹的晨间市集。
这里并非中原常见的砖石街道两侧的店铺,而是在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上,依托着几棵大树自然形成的交易场所。
摊主们直接将货物摆放在巨大的树叶、光滑的石板或编织精美的草席上。
售卖的商品充满了南疆特色: 除了常见的,更多是形状奇特、色彩艳丽的热带水果,有些甚至散发着荧光。
各种可食用鲜花、凝结成块状的珍贵花蜜、以及用花瓣酿造的甜酒。
散发着奇异药香的根茎、叶片、果实,端木婉如数家珍。
用藤条、竹子、兽骨、羽毛精心编织或雕刻的篮子、饰品、乐器等。
用植物染料染出的、色彩绚烂且带有自然花纹的棉麻布料。
没有喧嚣的叫卖,交易多在温和的讨价还价和以物易物中进行。
人们见面都会互赠一朵鲜花以示友好。端木婉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个摊主都笑着与她打招呼,并热情地送上最新鲜的瓜果请她们品尝。
小七和江月很快手里就拿满了各种新奇的食物。
穿过市集,她们来到一片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是春城的“手工业区”。
许多心灵手巧的女子坐在花树下,一边轻声哼唱着旋律优美的句芒古调,一边忙碌着。
有的在操作古老的腰机,用彩线织出图案繁复、栩栩如生的锦缎,上面的花鸟纹样仿佛活了过来;有的在用针尖蘸取特殊的花汁颜料,在布料上刺出精美的图案;还有的在用细藤和羽毛编织精巧的首饰。
端木婉凑到一位老织娘身边,看她织一幅“百鸟朝凤”图。那织娘看到端木婉,慈爱地笑了笑,手下不停,梭子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般飞舞。悠扬的织布声和轻柔的歌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劳动的韵律之美。
“我们句芒族的姑娘,手艺就是她的歌谣和诗篇。”端木婉不无自豪地低声说,“每一件作品里,都织进了我们的心意和对自然的爱。”
午后,端木婉带她们来到一条穿过花田的清澈溪流边休息。
溪水不深,可见底下彩色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许多句芒族的孩子在溪边嬉戏,他们不像中原孩子那样玩蹴鞠或风筝,而是有着自己独特的游戏。
有的在用草叶编成精巧的小笼子捕捉小虫;有的在比赛用吹箭射落指定的树叶;有的则在跟随长辈辨认水边的草药,学习它们的习性。
端木婉也玩心大起,摘下一片宽大的草叶,灵巧地折叠了几下,放在唇边,吹出了一段模仿鸟鸣的清脆旋律,立刻引来了几只小鸟落在附近的枝头,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她们。小元宝立刻被吸引,从篮子里探出身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春城的孩子,是在鸟语花香里长大的。”端木婉放下草叶,眼神温柔,“我们学习耕种、纺织、医药,但最重要的,是学习如何与森林共处,聆听自然的声音,尊重每一个生命。春神赐予我们生机,我们也回馈以敬畏与爱护。”
小七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和谐的画面。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成长的经历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融入骨血的对生命的热爱与敬畏。
江月也深有感触:“道法自然,莫过于此。中原虽好,有时却过于雕琢,失了这份天地本真的意趣。”
夕阳西下时,她们沿着一条开满夕照花的小径返回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