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小七与燕无双足迹遍及大江南北,惩奸除恶,留下了无数侠义传说。
然而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纵然二人武功盖世,却也阻不住历史的洪流。
北方的西夏与大炎征战数十年,终是铁骑南下,攻破都城。
曾经繁华鼎盛的大炎,如同风中残烛,黯然覆灭。
战火纷飞中,二人曾立于残垣断壁之上,遥望故国烟尘。
“朝代更迭,兴衰往复,便是如此了。”燕无双轻叹,鬓角已染微霜。
小七沉默不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凤凰的寿命悠长,她容颜不改。
大炎既亡,残部南渡,史称南炎。
二人依旧游历于江湖山水之间,只是这江湖,已渐非旧时模样。
光阴似箭,南国又过了五十载春秋。
对燕无双而言,这是从英姿飒爽的侠女,走向白发苍颜的老妪的五十年。
而对小七,时光仿佛只在她身上留下了淡漠的影子,容颜依旧清冷绝丽,不见丝毫改变。
终是在一个梨花盛放的春日,燕无双于睡梦中安然离世,唇角犹带一丝笑意,仿佛正做着一场永不醒来的江湖梦。
她的手仍轻轻握着小七的,只是温度已渐渐散去。
小七静坐榻前,三日不曾移动。
窗外繁花似锦,室内却冷寂如冰。
她亲手将燕无双安葬在她们最初相遇的地方,墓旁种满花。
自此,世间再无那双侠影。
小七开始了漫长的独行。
自南山墓前那一杯黄土覆下,时光于小七而言,不再是绵长的陪伴,而是无尽的河流。
她踏入其中,顺流而下,成为一个永恒的旅人,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烽火连天,蒙古铁骑如黑云压城。
她曾以游方医师的身份穿梭于残肢断臂间,浓重的血腥与绝望几乎凝成实质。
她见过守城将士眼里的决绝,也听过百姓无助的哀嚎。
城破那日,烈火焚天,她立于焦土之上,看着一个时代的脊梁被硬生生折断。
她抬手,微不可查的灵力拂过,悄然熄灭了几个即将吞噬妇孺的火焰。
她所能做的,仅此而已。
那一刻,她深切感悟到,个体之力在历史的车轮前,何其渺小,纵是凤凰,亦难挽狂澜于既倒。
她曾化作普通水手,随那庞大的舰队远航西洋。
浩瀚无垠的深蓝之上,星垂平野,海风烈烈。
她见过异邦人好奇而敬畏的眼神,见过从未见过的奇珍异兽,也经历过惊心动魄的暴风巨浪。
在遥远的彼岸,语言不通的土著将她们奉若天神。
她看着文明的交流与碰撞,时而和谐,时而冲突。
她感悟到文明的多样与生命的韧性,人类的探索欲与好奇心,足以跨越重洋,连接迥异的世界。
彼时江南,一边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靡靡之音,一边是“白骨露于野”的末世悲歌。
她曾一袭素衣,坐于画舫之中,听才子佳人吟风弄月,那精致的脆弱如同琉璃盏,一触即碎。
她也曾行走于荒村,见过易子而食的惨剧。极致的繁华与极致的悲凉,仅一江之隔。
她于灯影桨声里,看透了浮华下的虚无,于饿殍遍野中,体味了人性最深的黑暗与偶尔闪烁的微光。
她不再轻易为表面的盛景而喜,亦不再单纯为惨状而悲,只是静静观察,如同观察潮汐涨落。
她漫步于广州十三行附近,空气中弥漫着茶叶、丝绸与鸦片混合的奇异味道。
她看到西洋商人的骄横与清廷官吏的迂腐,看到民众的麻木与零星觉醒者的忧愤。
山雨欲来的压抑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她预感到一场巨变将至,却并未试图去警示或改变什么。
千年的阅历告诉她,一个文明的痼疾,需从内部痛彻骨髓方能萌生变革之机。
她只是更深地隐入市井,记录下这风暴前最后的“平静”。
她走过战地医院,以不同的身份施救,见过最年轻的战士眼中最坚定的信仰;她也曾置身于繁华的“孤岛”上海,看霓虹灯下醉生梦死与暗流涌动。
她见证了太多的牺牲与背叛,坚守与无奈。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每一个人,无人能真正超脱其外。
但她已渐渐学会,将澎湃的情感沉淀为深澈的理解,不轻易褒贬,只是尽力去护持眼前能护持的微小生命。
千年的时光就这样流淌而过。
她做过塞外的牧羊女,做过江南的绣娘,做过远渡重洋的劳工,也曾隐于学院做一名普通的图书管理员。
她爱过一些人,告别过更多的人。
每一次离别,心上的茧便厚一层,但那并非冷漠,而是如同古玉的包浆,温润地包裹着内里所有未曾遗忘的情感。
她终于明白,王朝会更迭,文明会兴衰,科技会迭代,但人性的光辉与阴暗,对美好的追求,对痛苦的逃避,爱的喜悦,离别的哀伤……这些核心的东西,从未改变。
她无法,也不必去改变历史的进程。
于是,她学会了真正的顺其自然。
非是消极避世,而是如同天空凝视大地,海洋容纳百川,是一种深刻理解并接纳万物运行规律后的超然。
她依旧会入世,会体验,会为瞬间的温暖而微笑,会为无谓的牺牲而叹息,但她的心,已安住于永恒的当下,不再执着于留住什么,也不再恐惧失去什么。
……
……
2025年,北京。后海酒吧的角落。
当那个神似燕无双的女子俏皮地坐在她对面时,那沉寂千年的心湖骤然被投入一颗石子。
涟漪荡开,穿越了无数朝代的光阴。
小七望着那双眼睛,微微一怔后,唇角缓缓牵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那笑容里,有刹那的恍惚,有无尽的沧桑,更有一种遍历山河、见证生死后的澄澈与平静。
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冰球发出清脆的声响,并未直接回答女子的提问,而是用一种温和而略带疏离的语气,仿佛自语,又仿佛回应着千年的时光:
“是啊,一个人。不过……风景看久了,偶尔也会期待,下一个路口能遇到有趣的同行者。”
她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千年沉淀下的淡然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