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上的时针指向数字十二，午后空荡的教室静谧如深潭，黑板上未擦净的粉笔字迹，像是被时间遗忘的符号，窗外的树影偶尔轻晃，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拂过桌面的书页，带起几乎不可闻的沙沙声，桌椅整齐排列，沉默地守候着空旷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静的张力，仿佛连呼吸都变得轻柔，生怕惊扰了这份无声的安宁，时间在这里缓缓流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看着身旁为我辅导的王玲墨，她微微俯身，长发轻轻垂落，发梢几乎触到桌面，指尖在题目上轻轻划过，看过题目，未犹豫几秒就将答案添上
“你看，这里可以这样解”
“原来还能这样，每天刷题的班长大人就是不一样”
听到“班长大人”时，她舒展的眉头突然紧锁，鼓起脸颊，不加泄力的挥起白皙的手臂给我后背沉重一击，随后语气不悦道
“沐言，你要再这么叫我，我可就不辅导你了”
看来有必要和这死板的丫头解释解释了
“我能叫你什么，从开学以来在别人眼里你就没给过我好眼色，没人知道我们是老熟人，如今我俩中午在教室里独处，我若仍与初中一样再叫你玲墨，被别人听到，那绯闻可就出来了，在这种悸动的年纪我觉得还是要避避嫌的”
说着说着，王玲墨冷面的脸在不经意之间染上了一层透红，她揉了揉头发，扭捏小声道
“也不是不行，我不在乎”
看来她是真把别人看的太单纯了，这种事情被造谣肯定会成为旁观者赖以生存的兴奋剂的
“你是好学生，还是老师的宠儿，没人会认为你有什么坏心思，但别人眼里班级底层的我就像拐走少女的黄毛，就当是为了我，收敛一下，过会有人回来就分开......
......
黄昏
时光如梭，距离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不过，这次我并不紧张，反而每天充实的自律生活让我对此很是期待，虽说只是低劣的胜负心在作祟，无论我考的有多好也无力改变些什么了，但我仍要赢那个男人一回
我迎着夕阳，用最大速度疾驰回家，摆好书本，准备挑灯夜战，已经无人可以干扰我打败他了
刚刚拿起笔写一撇，突然的震动将我的汉字变成阿拉伯文
“我靠，是28层那个姓薛的”
我没有丝毫犹豫的冲上了28层，在那个熟悉的门口处用力的踹动，企图发出最大的声响宣泄掉寸止我学习的愤怒
声音停止，门缝徐徐打开，面前之人仍是经典的哥特风装扮，只不过今天换了个样式
“喂，你，什么意思，又在扰民？”
“是你冷暴力我，加了联系方式不回信息，纯粹是不把我当回事”
“我最近手机开了只有电话的模式，为了备考，况且我有什么义务回你消息”
是啊，我为了自律，不仅禁欲同时禁网，这么大的付出怎么能被一个怪人干扰
“啊？那就至于？就为了个考试？不瞒你说，本小姐明天就入学了，这次考试必然能压过你，不对，是压过这个学校的废物们”
“你是不是被西式快乐教育教育傻了，知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切，一个普高我还当不了鸡头吗，你们这些普高的都是失败者，有才干的去重点，有财情的去私立，有闲心的去专科，只有你们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
他毒辣的语言令人极其不适，先不说上个高中不能决定一辈子，光是她高傲的态度就让我要开喷了，但为了这次的成功，我先忍忍
“那我现在开始回你信息总行了吧”
“不够，浪费了本小姐的感情还想轻而易举的被原谅？你要每天陪我练琴”
“你在逗我吗”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这等泼皮无赖若是在加以放纵那以后只会更无理，必须骂醒她了
“我凭什么陪你无理取闹？就因为你没素质？明知道有邻居却还打扰别人，整天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却又渴望关注，整日浓妆艳抹，又孤独一人，还说什么喜欢心跳的感觉，也是，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就是欠骂，给你骂爽了就心跳了，中不中洋不洋，上哪找你这种异类去，觉得所有人都得顺着你，实际上别人都懒得搭理你，遇上你这种奇葩我真是到了血霉”
“你......”
薛兰妮一脸错愕，哥特风的妆容与她受惊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违和感，她迅速的转过身去跑向了一间像是卧室的房间里，甚至忘记了关掉家门
我也愣在了原地，脑中回放了自己所说的话语，又将社交软件打开，看了看她的消息
『你是叫柳沐言是吧，把真实姓名当id的人还真是罕见耶』
『话说你们学校有没有音乐社团啊，我觉得自己可以show一下』
『柳沐言同学，怎么不回我消息』
『唉，你们这里那个购物中心你带我去看看呗，实在是没认识的熟人了』
“这...”
我呆呆的望着手机屏幕，将这不忍直视充满善意的记录息屏，却在黑色的深邃中看到了我那冷酷无情的面容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时，一声清幽的呜咽声传来，在寂静的楼道中传来阵阵回响，显得格外凄凉
回过神来，我真是犯了个大错误，怎么能因为一时冲动就对一个同龄且充满善意的纯真少女说出这般辱骂呢
我轻声敲了敲门框，呜咽声仍未停息，不见回应
“那我进去了，薛...薛兰妮小姐？”
我顺着她的声音快步走进，发现她坐在床边黑色的蕾丝裙摆垂落在暗红的地面上，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裙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长发如夜色般垂落，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只湿润的眼睛，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像是月光下的露珠
“抱歉，真是太抱歉了，我是无意的”
我深深自责道
这样的我简直譬如家暴男在犯错后的虚假忏悔，但我已然别无他法了
我见她身躯微微颤抖，面容回避着我，想必是情绪极度不稳定
“喂，那个，放松下，你看我这么不礼貌直接进你家里来了，薛小姐不得谴责一下我”
在心中我被自己毫无作用的言语气笑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直接拿起了她卧室的一把吉他，柔和的扫了下空弦，开始进行和弦分解
“薛小姐，你之前不是想让我陪你练琴吗，那我先赔罪一首了”
「送你一朵小红花」
「送你一朵小红花 开在你昨天新长的枝桠」
「奖励你有勇气 主动来和我说话」
「不共戴天的冰水啊 义无反顾的烈酒啊」
「多么苦难的日子里 你都已战胜了它」
「送你一朵小红花 遮住你今天新添的伤疤」
「奖励你在下雨天 还愿意送我回家」
「科罗拉多的风雪啊 喜马拉雅的骤雨啊」
「只要你相信我 闭上眼就能到达」
我目光看着窗外尽力的唱着，虽然有些冲动与尴尬，但事已至此我也打算停下来了
薛兰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抬起了头，洁白无瑕的面庞染上了泪水经过的墨痕，那冷峻的哥特妆此时也风度全无，生出了让人怜悯的丧气，但她那美丽的眸子中却恢复了几分往常的光彩
见此，我便把分解和弦转变为扫弦，高亢的歌声将心中压抑的愧疚释放出来
「你一朵小红花 开在那牛羊遍野的天涯」
「奖励你走到哪儿 都不会忘记我呀」
「洁白如雪的沙滩啊 风平浪静的湖水啊」
「那些真实的幻影啊 是我给你的牵挂」
「送你一朵小红花 开在你心底最深的泥沙」
「奖励你能感受 每个命运的挣扎」
「是谁挥霍的时光啊 是谁苦苦的奢望啊」
「这不是一个问题 也不需要你的回答」
「送你一朵小红花」
「送你一朵小红花」
「送你一朵小红花」
月光泼洒在黑暗的卧室内，无暇的皎洁照明了少女冷白的脸庞，少年弹奏着情绪满满的歌谣，也许，感染人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那份歉意的真诚以及不拘一格的亲近感
......
“见笑了，抱歉用了你的琴，心情好点了吗”
看着情绪已然稳定的少女，我也算是歪打正着成功了，我轻轻的放下去
出乎意料之中，刹那间薛兰尼竟扑到了我的身上
我从未用过与同龄异性零距离接触过，这一幕从未预料到的场景让我难以应对，噗通的心跳声将我们的身体共振，顾不及身上柔软的触感，少女再一次嚎啕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一个不高不富不帅的普通人，能让我心跳的如此快”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心头一颤，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明明是个对我毫不关心甚至还恶语相向的陌生人”
“为什么，为什么...”
少女泪水再次流淌起来，宣泄的哭诉着，我只好轻轻的拍打她轻柔的后背，嘴中不停的嘟囔着“我错了”
......
明月高照，时候已经不早了
薛兰妮最终还是平复了下来，也接受了我每周都来陪她练琴的赎罪条件
“柳沐言，你刚才给我唱的那首歌叫什么”
“送你一朵小红花，一个我很喜欢的已故歌手写的”
“内地的歌我之前很少听，感觉还可以，今后可以试着听一下”
“当然，母语的亲切感是英语无法代替的”
“别人都是高中出去，你为什么高中回国，澳洲不挺好的”
“我在那里没什么归属感，而且内地基础教育水平肯定比那边好”
“说实在的，真是羡慕你这样有选择的人生啊，我只是个随波逐流的路人甲”
见我妄自菲薄，薛兰妮伸出一根手指点在我身上，犀利的美眸里满是坚定的目光，她开口道
“Don’t sell yourself short”
“额...没听懂”
“就是自信点”
“放洋屁”
“你又凶我”
“哎哎哎”
......
一晚上的荒诞经历，让我多了个特别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