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上下都在痛。
这是白柚渊醒来后的第一想法。
为了救落水的村长，那时的她已经完全不管不顾，只是埋头向村长可能的方向游去，天上的那几个海盗的术法攻击她也只是尽力躲避，却还是被一些术法命中，身上受了许多伤。
“醒了？”
床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村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女孩激动地就想起身，却牵扯到了浑身的伤口，疼的她一阵呲牙咧嘴。
村长急忙把她压躺回床上，省得她乱动延缓伤势治愈。
“你村长我身体好着呢。反倒是你，怕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吧，真是要把我吓死。”
说罢就拿出一面镜子，让女孩好好看看自己。
只见镜子里倒映出女孩有些凄惨的面容。
脸色因为疼痛和失血过多显得格外苍白，耷拉在被子外的两条纤细手臂几乎缠满纱布。
女孩清楚，被子里的自己只怕是已经被裹成了个木乃伊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全身上下都痛的要死，而且身体瘫软无力，但她觉得还是不能让村长担心，只能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村长没事就好，我是小孩子，伤好得快，村长不用担心。”
看着床上白发女孩虚弱的小脸，村长无奈叹气。
这孩子，老是做些让人担心的事。
“那你就好好休息，下次，记得先保护好自己。这里很安全，等会儿会有个医士来给你做检查，我先出去，有事再叫我。”
“嗯。”
目送村长离开房间，女孩就听见门外传来模糊的交谈声，随后房门就被再次打开，走进来了一位身穿素白长裙的高挑女子。
“想必江小姐已经和你说明情况了，接下来就请小妹妹配合小女子的检查了。”
看着高挑女子眉间带笑的温柔样子，白柚渊只觉得亲切，而且她是村长信任的人，对于她的话，女孩并没有异议。
“好。”点点头，同意了高挑女子的要求。
待得女孩同意，女子便轻轻将手搭在了女孩左手手腕上，开始为女孩诊脉，同时问起女孩一些问题。
“小女子名唤林昭雨，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白柚渊。”
“小女子观你脉象，身体想来已无大碍，就是气血有些许亏空，无甚精力，调养几日便可。但据江小姐所言，柚渊妹妹身体特殊，奈何小女子才疏学浅，看不出柚渊妹妹有何异常，遂想问问妹妹自己，有什么感觉。”
女孩感受着身体各处伤口传来的疼痛，如实答道。
“没力气，而且，”看了看被纱布包裹住的伤口，“都好痛。”
对于女孩表示伤口疼痛，林昭雨感到十分奇怪。
这些天里，在她的医治和江小姐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女孩的伤口好得很快，现在想来是快要全部愈合了，正常来说应该只会感觉到伤口处传来的瘙痒，而非疼痛。
沉思片刻，林昭雨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可以形容一下，具体是多痛吗？”
对于这个问题，女孩还真有点回答不上来。
就她有记忆的这几个月来，她就没怎么受过伤，这一次可以说是最严重的一次，至少从观感上来说是这样的。
但女孩自己也很奇怪，明明是这么严重的伤势，居然和擦破皮、砸伤脚时的疼痛感如出一辙，就好像她只能感受到这种级别的疼痛。
“我说不上来，”女孩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真的很痛。”
对于女孩现在这副疑惑的模样，林医士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有办法。
“无妨，小女子有一术法，名唤感官共享，可令施术者与受术者建立感官上的联系。若是柚渊妹妹无法形容，那便请容许小女子对妹妹施术，在与妹妹感同身受后，小女子自会有所定夺。如何，妹妹可愿一试？”
对于林昭雨要在自己身上施加术法的事，女孩倒是没甚所谓，但是……
“那个，林姐姐，虽然我说不来到底有多痛，但是我觉得林姐姐可能会受不了。”
林昭雨笑了。
开玩笑，自己行走江湖多年，虽是医士，但更是一名修士，身上多多少少受了许多伤，区区一个即将痊愈的小娃娃说的痛能有多难受。
“无妨，柚渊妹妹若是同意了，那便放松自己，以便我施术。”
见林昭雨自信的样子，女孩也不再多说，任由林昭雨对自己施展这所谓的感官共享。
林昭雨口中念诵法诀，一股【契】凝成细丝从她的手心探出，如游龙缓缓缠绕上女孩的手腕。
感官共享建立的瞬间，一股无法抵抗的撕裂感传遍林昭雨的全身，在白柚渊缠着纱布的相同位置，源源不断的灼烧感和刺痛感侵入林昭雨的大脑，摧残着她的意志，搅乱她的思想，直接打断了感官共享术法的维持。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林昭雨如触电般迅速收回了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颤抖，冷汗渗出她的额头和后背，几乎要将她的衣裙浸湿。
“林姐姐，你……”
看着林昭雨狼狈的模样，女孩慌了神。
即便是一瞬间，这股林昭雨几乎完全无法承受的疼痛感依旧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又缓了许久，林昭雨终于回过神来，用着复杂的目光看向床上对她面露担忧之色的女孩。
“你……你……”
这个女孩只是面色稍微苍白了点，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痛苦的痕迹。
林昭雨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这孩子的肉体强度极高，可以大幅减轻痛感；二则是这孩子有极强的忍耐力和意志力，强大到可以面不改色地承受这种级别的痛苦。
“请告诉小女子，你一直都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吗？”
“啊？也没有一直啦，不过我好像每次有感觉到痛的时候，都是这么痛的。”
这点不假，所以女孩做事都会尽力避免自己受伤，虽然自己忍得了，但痛是真的痛啊，当然要尽力避免了。
听着女孩那不参半分虚假的诚挚话语，林昭雨有些无法想象。
面前这个柔弱的、没有半分修为的白发女孩，每次受伤都要经受连她这个成年人都难以忍受的钻心刺骨的疼痛。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要经受如此痛苦，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孩究竟是如何承受得住这种痛苦。对于这个没有修为、没有法器的女孩，她的第一个猜想几乎不可能成立，换句话说，这种痛苦，这个白发女孩完全就是硬抗。
对于这样一个内心强大的女孩，林昭雨心生敬畏，和几分恻隐之心。
这样的孩子，就应该快乐地享受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让她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让她受伤。尤其是在知道女孩每次受伤后都要承受那种痛苦，她就越发想保护这个女孩。
如果是她，绝对不会让这孩子受半点伤。
“小女子已经检查完了，你的身体无甚大碍，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小女子先出去了。”
看着林昭雨那越来越阴沉的脸，女孩不自觉为其担心起来。
“那个，林姐姐，你没事吧。”
看着女孩小心翼翼的关心，林昭雨只觉得越发心疼这孩子。
“没事，小柚渊自己好好休息。”
说罢，她就匆匆离开了。
那些让小柚渊受伤的家伙，真是罪该万死！
离开房间的林昭雨越想越气，心中那股愤怒无处发泄的她径直找向了那个叫江璟的矮个子女生。
“你这个当监护人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林昭雨一改往日的温和，心中那无处发泄的怒火几乎凝成了实质，全部直指她眼前这个黄毛小矮子，“亏你还是个五重天，但凡你给那孩子随便套个防御术法，那孩子又怎么会伤成那样。”
对于林昭雨的突如其来的指责，江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她的暴脾气让她第一时间怼了回去。
“蛤？你以为我想让她受伤吗？”
“如果你真的不想让那孩子受伤，那就该在那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回到她身边，而不是被一个和你同境界的垃圾拖住，让那孩子独自面对危险！”
江璟曾经对林昭雨简述的部分事情经过现在成了对付她的利刃，直指她的内心。
“我不知道那个海盗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执意和她对打，但在我眼里，你这样的垃圾根本没资格做那孩子的监护人。”
“那是因为那家伙说不会伤害……”
“可事实就是那孩子受伤了，很严重的伤！”
对于这句话，江璟无法辩驳。
“这么相信那海盗说的话，你和她怕不是有什么关系吧？”
“你！”
“我什么我！如果你没有相信那海盗的话，你完全有能力带着那孩子离开，那孩子又怎么会受伤！”
“那你说我带着个累赘要怎么……”完全不经过大脑思考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江璟原本磅礴的气势一点一点泄了下去。
听清眼前这个黄毛小矮子说了什么后，原本还只是发泄愤怒的林昭雨面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她甚至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接下来的话，林昭雨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吐出来的。
“我真是看错你了，江璟女士。你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败类。”
“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璟再次下意识地反驳，却已经没了底气，说话还有些磕磕巴巴。
看着支支吾吾的江璟，林昭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江璟推到墙边，双手死死压着她的肩膀，语气里的愤怒毫不掩饰。
“那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你他妈的说啊！”
“我……”
“别再说了！”
在这个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房间里，一个不合时宜，意料之外的声音想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