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阵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江酒从阳台上挪开画板时,她才注意到身旁的少女已经不见踪迹。
明天就是周一,江茶的离开似乎理所当然,江酒并没有多想,只是当她再拎起画笔,缺失的阳光令她没了灵感,僵在画布前迟迟下不了笔。
僵持许久她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画画,取下画布打开改造成画室的书房,却看见穿着黑色连帽衫的江茶坐在中间抓耳挠腮,身旁几张被揉成一团的纸张上露出一抹粉色。
她捡起几张被丢弃一旁的废稿,扭曲的樱花枝桠布满大半画面,肥硕的花瓣乍看有些像是粉色的西兰花。
而江茶的身前,新摊开的纸张上空无一物,只微微勾勒几笔线条。
“画画虽然不是照相,不太需要完全的写实,有自己的艺术想象是好事,但想象不是天马行空,总归要符合实际。”
看着烦恼的江茶,江酒开口提醒道。
“回想你曾经见过的樱花,你所感知到的春天应该有具体的景象,而不是几束简单的樱花。”
她握住江茶的手,在江茶身前的纸张上修改着画面,江茶能清楚的闻到她身上的栀子花香味。
“这里应该留白,给观众发挥想象的空间,他们会填补自己最期待的风景。”
反向的画笔在樱花的树梢圈出一道月牙形的缺口,明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江茶却感觉自己脑海中已经浮现她讲述的画面。
“酒姐姐真是我的救星!”
江茶高兴的嚷嚷着,手中的画笔飞快的在身前的纸张上增添几笔。
有了灵感的江茶进度飞快,当雨停后的几抹阳光再度挥洒时,画作便完成了大半。
“眼睑的高光不止白色,要混上一点天蓝。”
蜷缩成一团的江茶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江酒的画笔轻轻敲打额头,她耍赖一般的反驳:“可是星空印在眼里就应该是亮晶晶的嘛……”
“这里哪来的星空?”
江茶顿时哑然,画中只有穿着制服的少女,在缠绕的樱花枝桠下逗弄着猫咪,身后则是校园的大门。
而她所见到的星空来自另一处——江酒黑色的卫衣袖口沾染了些许靛蓝,晕染的大块痕迹配上其中混杂的荧光粉散发出点点光亮,宛若星河般引人沉醉。
走神的江茶却还没将画笔放下,粉色的颜料随着她的一激灵便在画上的猫咪边留下一道不小的痕迹。
她看着粉色的颜料忽的来了些灵感,微微添加几笔,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出现在猫咪的尾巴上,似乎还有些突兀,于是少女的发上也多了一个。
至此算是基本完工,江茶长舒一口气,放下画笔站起身,却看见江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才想起自己穿着的还是江酒的衣服,脸上泛起一阵红色。
“画画会弄脏衣服嘛……酒姐姐黑色的衣服比较耐脏……”
江茶理直气壮的站起身转了个圈,话语中却有一丝颤抖——其实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衣服上沾有的,属于江酒的栀子花香气。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宽大的衣摆便扫落刚刚放下的调色盘,将其打翻在地。
江酒有些无奈,蹲下身去收拾残局时,后颈处忽然贴上一抹冰凉,几滴水珠顺着她的脖颈流下,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转过身去,就看见江茶的手中拎着一罐咖啡,另一只手上属于她的草莓牛奶已经没了大半。
“请酒姐姐喝饮料!”
江酒将手中的调色板放好,却没有接过她手中的咖啡。
“我……不太喜欢咖啡。”
无论是方才从脖颈滑落的水珠,还是江茶手中的咖啡,都令江酒回想起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
好在此时窗外的阵雨早已停歇,江茶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自己的牛奶递给了江酒。
甜蜜的液体在江酒的口中绽放,与她记忆中的那一抹苦涩相去甚远。
“很甜。”
咽下饮料,江酒简短的点评两句,江茶的脸上盛放的笑似乎与窗外雨后的阳光一般明媚而耀眼。
等到夕阳再次洒落时,无所事事的两人又一次坐到了阳台边。
“酒姐姐快看!彩虹!”
江茶趴在窗台边,一只手指着不远处自雨后便一直存在的一抹彩虹。
江酒却没有看,她盯着窗外的景色,眼神却有些许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江茶的声音,她才抬起头来,忽然想起了什么。
“明天就是周一了,江……你不用回去吗?”
念到江茶的名字时她顿了两下,还是没能说出口。
听到江酒的话,江茶顿时有些泄气,收回来的手都无精打采了几分。
“就几步路的距离回不回去都差不多啦……”
拖长的尾音里,江茶却想起了什么。
昨晚她在江酒房间打着地铺,却在深夜被阵雨中轰鸣的雷声惊醒。
起初江茶并不以为意,只是上了个厕所便趴回去准备接着睡,但在一道雷光的短暂照耀下看见江酒的脸上有眼泪的痕迹。
她才注意到明明比她高出些许的江酒此时在床角缩成小小的一团,浑身上下伴着雷声止不住的颤抖。
白日间的江酒从来一脸淡漠,平静的目光只有在画画时才会透露出些微的认真,其他时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江茶只在初见后的那天听江酒简短的提及自己过去时才从她的眼中看到几缕哀伤。
她从没想到过江酒害怕雨夜。
似乎是觉察到主人的状态,连茶茶都从睡眠中醒来,爬到江酒的身边,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蹭蹭江酒的脸,传递着自己的温暖。
江茶于是也学着茶茶的做法,躺在了江酒旁边抱住她,随着雷雨渐歇,江酒的状态也逐渐稳定下来,江茶也就这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虽说今天下午也下过几场阵雨,连彩虹都微微显现,但远方还有几缕趋之不散的阴云,谁也说不准晚上纠结还会不会继续下雨。
江酒并不太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她读懂了江茶语气中留下的意图。
她没有再问,而是静静的看着江茶被晚风微微托起的长发,两张画纸从地面上被吹起,一张上画着几束未完成的向日葵,而另一张上,不知道谁用铅笔写下“不知道明天的阳光会不会也是蜂蜜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