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的灯光为煮锅中冒着泡泡的咖喱镀上一层琥珀,江酒握着木勺逆时针轻轻转动汤汁,脸上认真的神情似乎是在调制某种神奇的颜料。
直到身后忽然挂上一个人——刚从浴室中走出的江茶浑身上下还升腾着几分热气,及腰的长发被毛绒浴帽完整的包裹住,绕过右肩从胸前流淌。
“酒姐姐的浴帽正合适呢……”
江茶从身后抱住同样才洗过澡不久的江酒,此时的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柔软居家服,又在前身围上一袭橘黄色的围裙,江茶的手从围裙下穿过,在环绕江酒的整个腰腹在她的小腹处合拢。
柔软的居家服在江酒的身上如同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偶一般,配合刚出浴不久弥漫四溢的栀子花香,令江茶有些爱不释手。
“有什么想要的图形吗?”
江酒突然开口,手掌在江茶环绕住她的手上轻轻拍动,却并没有太多表示——以江茶的体重,即使整个挂在她的背后,对于常年被茶茶占据肩膀的她来说都很难造成几分障碍。
江茶抬起头时,正看见江酒将鬓角的几缕凌乱的发别至耳后,露出侧脸的线条。
江酒那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庞在利落的短发下时常显得冷硬,明明与江茶的面庞几乎别无二致,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但此时煮锅中蒸腾的白雾将暖黄的灯光打散,在她的侧脸留下一片柔和的光晕,被撩起的发丝令她不知何止勾起轻微弧度的嘴角显露无疑。
“……没有,酒姐姐随意就好……”
直到江酒第二次开口重复,江茶才将视线从江酒的脸上挪开,浴室间的热气似乎有些过于浓郁了——江茶感受着脸上降不下的温度,默默的甩锅。
好在江酒始终没有回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江茶有些狼狈的模样,她将木勺横架在煮锅中间,提起的菜刀在灯光下泛出一抹金属的冷光,与她眼中因认真而显得有些锋利的视线有几分相似。
刀刃与砧板相互触碰的节奏轻快如雨点,案板边切好的橙色星星渐渐堆积,看见她抄起菜刀,江茶便也随之松开了自己的手,拿起了案板边放着的几粒蒜粒。
零星的蒜粒只消半分钟便被解决,她蹲在垃圾桶边将指尖沾上的细碎蒜皮拍掉,飘散的蒜皮在灯光下泛起星点的光芒,仿佛在空中飘荡的星屑。
“尝尝?”
才略微处理好掌心的一些令人不适的垃圾,江酒便夹着一块牛肉转身,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牛肉软软的搭在两根筷子中间,似乎随时都会滑走,暖黄的灯光为其镀上一层蜜,更显可口。
江茶微微张嘴,筷子却在她面前打了个转——突然想起什么的江酒又将牛肉夹回到自己嘴边,鼓起腮帮子用力吹了两口气,再递回江茶的嘴。
江茶咬下牛肉的瞬间,甜丝丝的味道在她舌尖猛然绽放,明明是不错的味道,江茶却有些忍不住笑——江酒鼓着腮帮子吹气的模样令她想到了竖起刺的河豚。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狠狠的咬在筷子上,当江酒收回筷子时,残留其上的几丝唾沫在灯光下架起一座清晰可见的银桥。
意识到这是什么的瞬间,江茶的脸又开始升温,但江酒并没有在意,只是随意将筷子搭在一边,视线不时扫过她因为美味而微微眯起的双眼。
“很好吃。”
等到将肉彻底咽下,江茶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虽然她觉得这样的温度并不会持续太久。
咕噜冒着泡的煮锅停止了吵闹,江酒端着饭碗将煮好的咖喱浇注其中,旋转的汤勺将酱汁在碗中呈现云朵般的奇妙模样。
被酱汁包裹的米粒不只是呈现蜂蜜般的色彩,而是考虑到江茶的口味而额外在其中添加了几勺蜂蜜,被炖煮的软烂的土豆块边缘融化出丝丝毛茸茸的质感,几块牛肉在旁边塌陷,胡萝卜虽然没有被特殊要求, 依旧被切成星星的模样,从咖喱的酱汁中冒出头来。
江茶数着第七颗星星浮现时,江酒将盛好的饭递给她,又从墙上取下一双干净的筷子,自己则是随手挖起几勺凌乱的盖在饭上,抄起搭在一旁的筷子走出了厨房。
随着厨房淅沥的水声响了又停下,江酒沾着水珠的手在围裙上拍擦两下,解开自己的围裙,吃饱喝足的江茶有些慵懒的靠在沙发的边缘,茶茶学着她的模样也趴在她的怀中,余光中瞥见的江酒并未停下忙碌的脚步,在洗衣机发出的“滴”声中取出里面洗好的衣服,白净的衬衫与掀开洗衣机的盖子。
白净的衬衫与黑色的卫衣以及江茶的校服等风格各异的衣服被一件件从中抽出,挂在晾衣杆上,抚平衣领的手指在阳台冷色的灯光下根骨分明。
直到江酒架起画架,江茶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些什么,从自己的书包中抽出只在放学时画下寥寥几笔又匆匆收起的海报。
江酒的歌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耳边轻柔舒缓的音乐并不像往常那般令人犯困,而是引领着她平复自己的内心,彻底沉浸在眼前的事务中。
寂静的夜空中只有温柔的星月散发点点光芒,流淌的乐声中江茶的进展神速,炭笔在画布上发出绵延不绝的“沙沙”声响,轻快而利落的线条间少见犹豫,只在偶尔几道曲线上因歪斜的角度太大而被轻轻拭去。
当闪烁的星光在画布上投下明亮的光点时,江茶的线稿已经基本完成,这比她预想的进度要快了不少,她不由得有些放松下来。
当她抬起头时,江酒的画笔正悬在画布前有些犹豫不决,乌云散去后的月光比以往亮眼,温柔的为她戴上一片银纱,才吹干不久的头发不像往常一般凌厉,蓬松而柔软的盖住她的额头和半张侧脸。
江茶看着这样温柔而美丽的画面怔怔出神,直到江酒终于坐起身来,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停笔将近半个小时。
再度提笔前,江酒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的眼前,闻过许久已经逐渐习惯的栀子花香她从不觉得腻。
“早些睡吧。”
江酒轻声的话语仿佛古老的安眠咒语,在双眼被遮盖的黑暗中,她感到自己似乎被谁抱起,又轻轻放下。
意识彻底坠入梦境前,她才明白此刻遮住自己视线的早已不是江酒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