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舞台被暮春的斜阳染上一层蜜色的滤镜，白鸽掠过悬挂的彩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人群的影子拉长成悦动的音符，随着舒缓的前奏一同摇摆。
傍晚的天色并不算很暗，舞台的聚光灯却仿佛银色的利剑刺破黄昏，精确的钉在江酒的身上，她闭着双眼彻底沉浸在音乐中，指尖无意识的在麦克风上轻轻摩挲着。
前奏降调的瞬间，江酒略微沙哑的嗓音比暮色更薄，精确的穿插进每个音符的缝隙中，连缀成完整的曲调。
明明前一首歌还是欢快的轻摇滚，江酒却选择了舒缓而有些伤感的歌曲，本来应该带不起氛围，可她本就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被刻意的压低，配合着夕阳而带起一阵另类的萧瑟氛围。
江茶却从歌曲中听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明明江酒选择的一首日语歌她并没有听过，也不大听得明白歌词的具体内容，但江酒的被刻意压低的嗓音与不太熟练而有些含糊不清的歌词透过音响震得空气发颤，牢牢揪住她的心脏。
她能看见冷白的聚光灯下江酒本就苍白的肌肤被照的近乎透明，紧紧握着麦克风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无意识的用力，发白的指节微微颤抖。
额头处没被撩起的另一半刘海随着江酒的动作晃动着，偶尔显露下方一块被遮盖的阴影，宛若被撕裂的银河。
那是她眉心的那处旧伤，不大的伤疤被厚重的刘海遮盖，江茶并不清楚那处伤疤的来源，却隐约觉得和她歌声中藏着的故事，她不愿提起的过往有关。
副歌的曲调却不似前奏般舒缓，带着几分激昂的高音撕裂暮色，江酒挺直的脊背顺着歌声发力而渐渐佝偻，却还是在歌声的末尾破了音，拉出一道滑稽的曲调。
江茶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仿佛被江酒的高音刺穿，她踉跄着扶住身旁的立柱，视线因冷汗而变得有些模糊。
舞台上江酒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渐分裂成重影，她的歌声却愈发清晰，一直听见江酒完整的唱完整首歌，听见末尾那滑稽的尾调，她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阵光亮——是举着相机的南雪。
同样被舞台吸引过来的南雪正举着相机拍下江酒在舞台上的英姿，才按下快门手上就忽然挂上一个沉重的东西，她被突然的重量带着踉跄两步，相机拍到的画面顿时糊成一片。
带着几分恼怒的她转身，就看见江茶苍白的脸，左手死死的按在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帮我告诉酒姐姐……我去上个厕所……”
拂开南雪想要扶她的手，江茶挣扎着说完就弓着身子朝人群外挤了出去，朝最近的楼群冲去。
她担心江酒下台之后找不到她会不知所措，也为了完整的听完江酒的歌声，只是江酒唱完又被主持人拦住互动，此时突然出现的南雪仿佛上天派来的救星。
匆忙的赶到教学楼时，江茶绝望的看见一楼的卫生间门口支起了一个黄色的障碍牌，那熟悉的样式令她远远看见就明白了是什么，只是出现的时机实在过于不凑巧了。
她只好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朝楼上跑去，再抬起头时她已经站在了三楼的走廊。
三楼的卫生间果然没有了那个障碍，清冷的楼道也预示着卫生间并没有别人在使用，江酒坐在马桶上，指甲深深掐进腹部。
今天实在过于兴奋，她一天连正经的午饭都没吃，上午在料理社吃了热腾腾的曲奇后不久又在漫研社吃了一整个芭菲和甜品，下午漫无目的的闲逛时她也几乎没有停过嘴，冷的热的食物在她的胃里翻腾着，疼的她整个人弓成的一只虾米。
已经过了往日放学的时间，仅存了学生也大都聚集在操场享受文化节最后的欢愉，夕阳照耀的楼道寂静的只能听见水珠坠落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当楼道中再次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时，江茶终于推开隔间的门，脚步有些虚浮，但指尖终于不再按在小腹上。
站在洗手台边，她长舒一口气，看向镜中的自己。
早晨被打理齐整的发丝经过一天的活动与刚才的跑动已经变得有几分凌乱，发卡松垮的搭在一旁摇摇欲坠。
江茶伸手取下发卡，随手放在水池边，及腰长发宛若墨色的瀑布般垂落，她将发圈套在手腕间，用指缝充当梳子简单的梳理着长发，一边听见稀疏的脚步忽然变得沉重，朝着自己的方向响起。
“看来楼下突然的卫生清扫困扰了不少人呢……”
江茶感叹着，余光注意到几名戴着鸭舌帽的少女冲进卫生间，将并不宽敞的门边彻底堵死。
通风窗外飘来操场上的几分喧闹，在突然寂静的卫生间中显得格外突出，并没有听见她们推开隔间门的江茶有些疑惑的想要转身，却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盖住窗外传来的喧闹。
没等她反应过来声音的来源，她的发尾突然被人抓住，狠狠的向后拉扯，剧烈的撕扯带来的疼痛令她惊呼一声向后倒去，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两人一左一右架住。
“你就是江茶？美术社的江茶？”
站在她身前的那人用指尖压住帽檐，被染的花花绿绿的指甲盖抵在黑色的帽子上格外显眼，上半张脸被刻意压低的帽檐挡住，只能看见她唇边有个格外不屑的笑。
江茶只看见这简短的一幕便猛地闭上双眼，刚才被拉扯的头发还在剧烈疼痛，对方身上传来的劣质香水味更是熏得她完全睁不开眼。
“你们是谁？我们应该不认识……”
她挣扎着开口，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们江大画师当然不会认识我这种小人物……是吧？”
听见江茶的问题，对方轻蔑的笑笑，侧身看向身后的另一个人，江茶眯起的双眼却瞬间认出了那个人——分明是上午那名嘴上说着崇拜她的学妹。
不……她分明在更早的时候见过那人，就在她和林远讨论完海报的构图时，在美术社的门口被她撞了个满怀。
“才华横溢的江画师面子很大啊……连一张简单的海报都要牵动半个美术社的人，林远的心思全部搭在你身上……”
领头的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江茶已经没有心思去听，初次经历这样暴力对待的她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混沌，长发被撕扯的疼痛包裹着恐惧在血管中沸腾，她突然想起江酒凌厉的短发——她是不是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门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卫生间并不算牢固的门被人猛地踹开，江茶抬起头时，只看见江酒站在门边，夕阳的最后一抹火红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浑身的戾气在看见她的瞬间消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