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终的余韵被雷鸣般的掌声淹没时,江酒正弯腰鞠躬,舞台的聚光灯透过她鬓角那枚硬糖发卡,在她的侧脸留下晦暗不明的虹彩。
“感谢小姐姐精彩的歌唱!请问这位姐姐能透露一下自己的姓名吗?”
作为主持的鼓手及时的出现,接管过舞台的节奏,与江酒做了些简单的互动。
江酒却有些心不在焉,暖色的夕阳与冷色的聚光灯相撞,令她有些睁不开眼,人群中雷动的掌声此起彼伏,可她没有听见自己熟悉的那一抹。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窘迫,主持也没有多为难她,简单的互动过后就带她辞别舞台,站在舞台的后台,江酒向人群中扫视,却没有在熟悉的角落看见正在等待她的少女,只有另一个她同样熟悉的少女举着摄像机对着她。
“江茶呢?”
她抓住南雪的胳膊,向来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抹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焦躁。
“你表演结束的时候,她和我说要去上个厕所。”
南雪指了指不远处耸立的高楼,已经基本没有人烟的楼道在夕阳下笼罩在一片橘色的轻纱中,看上去格外静谧。
听见江茶的下落,江酒点点头,可胸腔里的心跳却逐渐失衡,脑海中划过一丝可怕的想法,又被她立刻抹去。
她还记得自己眉心的伤痕明明是在放学后被堵在小巷中留下的,在校内她们还没有什么动作,但胸腔中涌动的几分难以言明的情绪令她异常躁虑。
几分钟后,江酒一步步踏上台阶,失衡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中显得异常刺耳,忽明忽暗的灯光间她的影子在身后被拉长,随着她的动作而狰狞的晃动着。
她想起江茶总喜欢蹦跳着踏着影子上楼,曾经胆小怕黑的她用这样的方式给予自己力量,逐渐习惯自己一个人上楼。
而着急上厕所时的江茶应该不会有这些多余的想法,在看见一楼的厕所不能用之后,她会焦急的往上冲,然后直接略过二楼,直接进到三楼……
江酒的脑海中划过那些曾经也属于她的习惯,以几乎同样焦急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前行,直到看见三楼紧闭的卫生间。
寂静的楼道中能清晰的听见有环绕在江酒噩梦中的熟悉声音从中飘出,没有任何犹豫,江酒一脚踹开紧锁的门,轰鸣的响声间,她看见熟悉的一幕。
为首的短发少女带着令人不适的劣质香精气息,捏着蝴蝶刀的那只手上的五彩斑斓的杂乱长甲泛着光,身后站着两名跟班,而江茶被左右架住,校服的扣子被崩开一颗,迷茫的眼神上蒙着一层水雾,带着慌乱与恐惧的光。
记忆如利刃般扫过江酒眉心的伤口——同样的姿势,同样闪烁着寒光的刀刃,只是曾经被架在一旁的她连祈祷的资格都没有,而此刻的她已经能够尝试改变。
“放开她。”
江酒的声音远比她曾想象的要平静,却透露着丝丝冷意,紧紧攥住的拳头已经渗出些许冷汗,带着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又是谁?”
短发少女带着不屑的语气转身时,江酒看清了她被解开到第三颗的校服纽扣下,露出半片斑斓的纹身,与她噩梦中的那片别无二致。
争斗发生的触不及防。
少女看清江酒时,她已经握住对方持刀的手腕。骨骼相撞的钝响中,少女吃痛的缩回自己的手,刀却已经换了个位置,来到了江酒的手中。
而江酒也在片刻的交锋中成功的挤开几人,来到江茶的身前,蝴蝶刀闪烁着寒芒从架住江茶的两人身前划过,那两人便立刻松开了手。
跌落在江酒怀中的江茶身上带着冰冷到吓人的温度与止不住的颤抖,发白的唇角没有一丝血色,直到江酒俯身,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江酒身上熟悉的栀子花香气似乎唤醒了江茶,她木讷的抬起头时,眼中映入江酒泛着冷意的侧脸,锋利的线条远比初见时更甚。
在她眼眶中提溜着转了许久的泪水险些就要夺眶而出,但现在的情形显然还没到让她放松的时候,江茶缩在江酒身后,看着她握着刀的手闪烁些许银光。
江酒咬着下唇,左手将抢来的蝴蝶刀握紧,右手则藏在身后,一面护着江茶,一面紧紧攥住江茶的衣角。
相似的场景不仅唤醒了江酒的记忆,更是唤醒了那曾经深入骨髓的疼痛,曾经狠狠撞在玻璃碎片上的眉心此刻也在隐隐作痛,扰乱她的动作。
而现在的情况也与她记忆中的场景有不小差距,对方五人的钳制在卫生间这样狭小的场景显然比她预想的小巷要更为棘手,而她还得一边护着江茶,就这样一点点被逼近角落。
混乱中,江酒听见江茶的低声惊呼——“窗台!后面是窗台!”
片刻后,她的后腰便抵在一片玻璃上,陈年的窗台被她的动作带动而有些摇摇欲坠。
不能再退了。
江酒心中了然,却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方法脱困,而对面显然也知道,为首的那名女生揉着刚才被江酒捏住的手肘,脸上带着恼怒的笑,方才牵制住江茶的那两人此刻不断朝着江酒扑去,指甲在江酒的手上留下几条显眼的红痕。
“还想……”
她刚想要说点什么,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一直唯唯诺诺的缩在江酒身后的江茶忽然暴起,轻松的从江酒的手上接到那把刀,撞开堵在她身前的两人就朝她冲过来。
可她连躲都没有躲,蝴蝶刀轻而易举的从她脸上划过,简单的就像江茶只是在画布上留下了一道线条。
“江茶!”
紧接着,江茶就听见了江酒的呼喊。
那女生再抬起头时,脸上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仿佛江茶手中握住的并不是刀,而是一只没有沾染颜料的画笔。
看着唬人的蝴蝶刀压根就没有开刃!根本就是一把用来撑场子的道具而已!
等江茶明白时已经晚了,一只腿狠狠的踹在她的身上,她踉跄着又被江酒拉住,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就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脆响,随后是呼啸的风声。
江酒抱着她,生生的撞开了三楼摇摇欲坠的窗,从楼上跳了下去!
在江茶夺刀之前,江酒就已经在思考从窗户离开的可行性,学校的楼道间并没有监控,即使从卫生间撞开几人,带着江茶的她也难免要被追上。
而从窗户离开不仅能快速脱身,一道人影从楼上掉下来说不定还能被不远处从操场离开的人们看见。
三楼原本就不算太高,盛放的樱花树也是一层缓冲,只要她护住江茶,危险性并不算高。
至于她,本就是已经从几十层高楼跳下过一次的人了,区区三楼实在不算什么。
结果与江酒的预想似乎基本一致,不过短短的几秒风声后,江酒便感受到樱花的枝桠擦过自己的身体,然后是坚硬的地面。
躺在地面时她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但已经能听见有人群的脚步声,她释怀的轻笑一声,转头看向被她护住躺在一边的江茶,却在入眼的瞬间愣住。
江茶已经昏迷过去,眉心却有刺目的鲜红流淌,几块玻璃碎片沾着同样刺目的红,静静的摊在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