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教室染成蜂蜜色的时候，洛朗正对着黑板发呆。粉笔灰在光柱里浮沉，像被风魔法定格的小雪人。他第八次数了数课桌——二十三张，和入学时一样，只是每张桌角都多了用火魔法烧出来的涂鸦。
"全员组队完成名单"的羊皮纸还贴在墙上，洛朗的名字在末尾孤零零地晃着。他踢了踢前桌的金属腿，那上面还留着莉瑟尔用冰魔法冻住的警告条——”上课睡觉扣五分”。
"地面历练啊......"少年把后颈贴在冰凉的椅背上，喉结上下滚动。窗外飘过运输魔晶石的浮空艇，螺旋桨搅碎云层的声音让他想起开学典礼。那时候莉瑟尔作为新生代表站在讲台上，银发被气流掀起时像面旗帜，台下所有男生的脖子都跟着仰成直角。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洛朗猛地坐直身子，看见莉瑟尔抱着一摞魔导书走进来。她今天没戴风纪委员的绶带，制服扣子解开一颗，露出天鹅颈上细小的汗珠。
"第七排靠窗座位。"少女自言自语的声音像冰棱坠地，魔导书哗啦啦落在邻桌。洛闻到了雪松香，混着图书馆羊皮纸特有的霉味。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十一年来两人第一次独处。
莉瑟尔突然转头，蓝眼睛在夕阳下变成液态琥珀："洛朗·德·克莱蒙？"
"到！"少年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课桌发出巨响。去年魔药课打翻坩埚被当场扣二十分的记忆突然攻击他。
"你的组队状态显示空白。"少女指尖亮起淡青色光晕，在空中划出教务处的魔法阵投影。洛朗看见自己名字旁边刺眼的红叉，突然觉得后颈发烫——上周实战课他刚被这招逮到偷偷帮兄弟代考召唤术。
"我...那个...其实..."
"根据《普利学院组队条例》第三条，未在规定时间完成登记的学员将由风纪委员会强制配对。"莉瑟尔啪地合上投影，一缕银发滑过抿成直线的嘴唇，"我的申请也被驳回了。"
洛朗这才注意到她攥皱的羊皮纸，隐约能看到”申请单独行动”的字样被盖着鲜红的拒绝章。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食堂听见的传闻——有人说看见莉瑟尔在训练场用风刃削平了整排木桩，因为找不到能跟上她节奏的搭档。
"要组队吗？"
少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运输艇的轰鸣突然变得很远，莉瑟尔耳尖泛起的淡粉色在暮色中格外清晰。她正在把魔导书按颜色分类，指尖微微发抖。
"我是说，临时性的。"银发少女突然加快语速，像在背诵《风系咒文速记手册》，"根据条例第七章补充条款，强制配对队伍在完成基础任务后可以申请解散......"
"好啊。"
莉瑟尔手里的《高阶气流操控理论》啪嗒掉在桌上。洛朗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她面前，制服下摆还沾着上午召唤课沾到的史莱姆粘液。他闻到她发间飘来的雪绒花香，和记忆中某个结霜的清晨重叠——那天他翻墙迟到，正好撞见她在校门口用龙卷风扫落叶。
"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少年挠了挠后脑勺，那里有道去年被她的风刃擦伤的疤，"不过先说好，我变身还不稳定。上周把训练场东墙撞出个窟窿，费南教授差点让我用零花钱赔......"
话没说完就被青色的风缠住了手腕。莉瑟尔不知何时完成了吟唱，空中浮现出半透明的契约阵。洛朗认出这是最高级别的组队咒文，需要同时维持三个气旋当媒介。
"以流动之风见证。"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整间教室的窗帘都开始狂舞，"缔约者莉瑟尔·冯·艾因兹贝伦与洛朗·德·克莱蒙......"
"等等！不用这么正式吧？"洛朗感觉指尖发麻，契约阵的流光正在渗入皮肤。他想起去年情人节，有个男生用玫瑰阵摆爱心告白，结果被莉瑟尔当成违规魔法阵没收的事。
"根据《缔约守则》第二百三十七条......"
"知道了知道了。"少年无奈地把手按在契约阵中心，蓝光炸开的瞬间，他看见莉瑟尔唇角扬起十五度——这是她十一年来最接近微笑的表情。
当契约纹章在两人手背浮现时，下课钟声正好响起。莉瑟尔迅速收拾好东西走向门口，银发在身后划出流星般的弧线。洛朗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她的背影大喊："明天早上八点去领物资？"
少女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我...我要先去核对历年地面魔物图鉴。"她的声音隔着走廊传来，有些发闷，"你自己去。"
洛朗低头看着手背还在发烫的青色纹章，突然笑出声。他掏出通讯水晶，给好友列表群发消息：”猜猜谁和雪女组队了？”发信成功的蓝光亮起时，整栋教学楼都听到了某个男生宿舍传来的哀嚎。
“我超！洛哥你这不声不响搞个大的啊！”通讯水晶里炸出罗伊斯破音的嚎叫时，洛朗正用两根叉子固定住烤得焦黑的鳕鱼排。宿舍窗外的浮空艇泊位亮起夜航灯，把五个全息投影的人影晃得像群魔乱舞。
留着鸡窝头的安德烈把脸贴到水晶球前：”苟富贵勿相忘啊兄弟！听说雪女今天去图书馆借了《男女野外生存守则》？”
“展开讲讲！”正在往嘴里塞炸薯条的皮埃尔突然呛住，投影里爆开一团橙色的胡椒烟雾。
洛朗得意地转着餐刀：”也没什么，就是某人突然冲进教室——”话没说完就被三颗同时砸到窗玻璃上的雪球打断，楼底下传来女生们”吵死了”的怒骂。
“凡尔赛是吧？”罗伊斯从床底下掏出个落灰的奖杯，”信不信我现在就敲毕业钟把你的狗屎运震碎？”
“注意素质。”洛朗模仿着莉瑟尔的冰冷语调，顺手把风纪委员扣分簿拍在桌上，”根据《夜间噪音管理条例》第二十一条......”
“焯！有女伴了不起啊！”五个投影同时竖起中指，安德烈甚至翻出了去年被莉瑟尔没收的《花花公子》杂志撕成雪花。
嬉闹声突然被某种高频震动打断。洛朗手背的青色纹章亮起来，空中浮现出莉瑟尔的Q版投影。银发小人抱着胳膊冷哼：”夜间十点后禁止聚众喧哗，扣十分。”
宿舍内外同时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洛朗眼睁睁看着损友们光速下线，最后消失的是罗伊斯用火焰魔法在空中烧出的”妻管严”三个大字。
晨雾漫过青铜雕像的羽翼时，洛朗正被死党们堵在蔷薇盛放的拱廊下。罗伊斯晃着锡制酒杯，麦酒沫溅到绣金线的紧身上衣：”卧槽！你丫真把雪女泡到手了？”
“怎么可能。”洛朗用银叉戳走对方盘里的熏火腿，顺手把油渍抹在浮雕立柱上，”人家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冒险搭档。”
安德烈用匕首柄敲着石桌：”得了吧！上周谁被罚扫训练场三小时？就你这德行能跟首席生组队？”羊皮纸地图被他戳出个窟窿，正好是天空城下方未知区域的轮廓。
马蹄声踏碎了晨露。莉瑟尔骑着银鬃马掠过鸢尾花丛，深蓝斗篷扫过石板上未干的酒渍。当她翻身下马时，腰间没了风纪委员的铜哨，却仍习惯性地理了理一丝不苟的领巾。
“八时零七分。”镀金怀表链在她指间折射冷光，”毕业典礼后第七次违规记录......”话音戛然而止，少女突然意识到绶带早已换成冒险者徽章。
洛朗憋着笑转动手里的苹果核：”大姐头，咱们现在平级了。”
穿过喷泉广场时，运葡萄酒桶的马车正轧过石板缝。洛朗突然蹿上车辕，在酒桶间蹦跳着保持平衡：”喂！地面有没有能泡温泉的火山？”
“《冒险者手册》第......”莉瑟尔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却只触到新配的细剑，”咳...理论上存在地热区。”
几个抱着鲁特琴的吟游学生突然起哄：”雪女大人！管管你家熊孩子！”莉瑟尔指尖微动，残留的风元素本能地掀起对方乐谱，却在中途散成温柔的蒲公英雨。
“手滑。”她耳尖微红地加快脚步，没注意洛朗正用偷藏的炭笔在酒桶上画鬼脸。
物资处设在十二圣徒修道院的地窖。当洛朗第N次把圣安东尼雕像的权杖掰弯时，老修士终于忍无可忍地甩出禁锢术。
“所有非制式物品。”修士展开三米长的羊皮卷轴，”包括但不限于魔法道具、炼金产物......”
莉瑟尔利落地卸下银胸针，那是用永冻冰晶雕成的风铃草。洛朗磨蹭着解下皮带——内侧用隐形墨水画着兄弟会的暗号，去年他们靠这个在食堂偷渡了二十只烤乳鸽。
“这个不用交吧？”少年晃了晃祖传的狮鹫纹章铜哨，”纯装饰品！我发誓吹不响！”
修士的白胡子抖了抖：”愿主宽恕你的鬼话。不过你还是得交出来。”
当夕阳染红彩绘玻璃时，两人抱着牛皮行囊走出拱门。洛朗把制式短剑舞成风车：”听说地底的荧光蘑菇会唱歌！还有长着鱼尾巴的独角兽！”
“《异界生物志》记载那是......”
“万一是真的呢？”洛朗倒退着跃上喷泉池沿，惊散一群饮水的白鸽，”到时候抓来给你当坐骑！”
莉瑟尔望着他险些滑进水里的滑稽模样，突然想起清晨占星的结果——愚者牌逆位，可那家伙分明把晨光都踏成了欢快的舞步。
晨光穿透彩绘玻璃，在空港大厅的地板上洒下斑斓的色块。洛朗踮脚去够悬浮在空中的引导精灵，被莉瑟尔揪着后领拽回队伍：”禁止触碰公共设施条例第三章......”
“大姐，咱们毕业证都揣兜里了！”少年晃了晃镶金边的冒险者徽章，金属片在晨光中划出耀眼的弧线。他忽然凑近莉瑟尔肩头，”话说你喜欢吃什么？海鲜？烤肉？听说地面有种会自己调味的魔法蘑菇......”
“营养均衡的膳食。”莉瑟尔目不斜视地整理皮质护腕，耳尖却泛起可疑的红晕，”以及《冒险者守则》建议每日摄入......”
“停停停！问的是个人爱好！”洛朗突然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封面上”搭档情报收集”几个字烫金字晃住了莉瑟尔的眼睛。
少女的脚步微妙地顿住。前方悬浮的魔法水晶球正将抽签队伍投映成星河，她盯着其中某颗代表火山岛的赤红星辰：”七岁时喜欢过蜂蜜松饼。”声音轻得像被风卷走的蒲公英。
“现在呢？”
“......松饼。”
洛朗的羽毛笔尖在羊皮纸上戳出个小洞。他正要在”嗜甜”后面画星星标记，突然被传送阵的蓝光吞没——轮到他抽签了。
浮空石砌成的祭坛上，占星仪自动展开成星海图。莉瑟尔将手掌按在冰凉的黄铜罗盘上，洛朗的指尖刚触到水晶球，整个装置突然爆发出海浪般的轰鸣。
“碧蓝之泪群岛，编号G-772。”管理员念出结果时，魔法沙盘上腾起微缩的海洋模型。在代表魔王军的黑雾笼罩下，西北方某座岛屿正闪着危险的红光。
“死亡概率37%，残疾概率......”
“安啦安啦！”洛朗挥了挥手，”不就是魔王吗！地面天天出各种各样的魔王，有那个魔王成功了吗？”
莉瑟尔拦住了洛朗，朝管理员询问：”根据《安全条例》，这种地区我们应该是不能......”她突然哽住，低头看着被塞进手里的贝壳形哨子。
“认知修正器。”管理员擦拭着单片眼镜，”吹响后能让天空城居民暂时适应地面认知——包括但不限于看不到天空城。”
洛朗正把哨子当陀螺转着玩：”所以我们不可以直接装作看不到吗？”
“副作用包括头晕、记忆紊乱以及......”
管理员话音未落，少年已经对着莉瑟尔吹响哨子。无形的波纹荡开瞬间，少女眼中的空港突然扭曲——浮空艇变成巨型海龟，引导精灵化作扑棱的飞鱼，而洛朗头顶赫然晃动着狗耳朵。
“你......”莉瑟尔的风元素暴走成小型龙卷。
“意外！纯属意外！”洛朗抱头蹿上路灯，”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晨光刺破海平线时，银槲木制成的魔导飞艇正悬停在翡翠港上空。洛朗把额头贴在冰凉的舷窗上，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玻璃外翻涌的浪花。下方十米处的白色沙滩泛着珍珠光泽，早潮退却后留下的贝壳像散落的星辰。
“乘客请勿将身体探出舱外——”机械鹦鹉的警告被洛朗用蓝莓松饼堵住喙。莉瑟尔正在核对物资清单，晨风掀起她斗篷下摆时，露出别在腿侧的羊皮卷《碧蓝之泪群岛生态报告》。
“这是用浮空石与蒸汽核心驱动的第五代魔导飞艇。”她指尖掠过舱壁镶嵌的星象图，黄铜齿轮随着讲解开始转动，”巡航速度每小时三十海里，配备......”
“快看！会喷水的彩虹蘑菇！”洛朗突然指着浅滩处腾起的虹色水柱。几只荧光水母正随着潮汐起舞，触须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莉瑟尔默默把《安全手册》翻到”禁止投喂变异生物”章节。此刻飞艇正缓缓降下登舷梯，咸涩的海风涌入舱内，吹乱了少年怎么都系不好的领巾。
“准备登陆。”少女将风元素凝聚在靴底。下方看似平静的浅滩突然泛起涟漪，三米长的剑鱼群如银色箭矢掠过水面，背鳍割开朝霞映红的浪涛。
洛朗腕甲下的契约纹章微微发烫，他扯了扯莉瑟尔的披风角：”比比谁先找到淡水泉？”没等对方回答便纵身跃出舱门，晨风卷起他放肆的笑声。
莉瑟尔的风魔法后发先至，青色气流化作阶梯承接住下坠的身影，两人稳稳落在挂着露珠的椰树林边缘。
“违反安全条例第六章第四款。”莉瑟尔拂去肩头的海盐结晶，晨曦却在她泛红的耳尖上跳起了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