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梧司树枝一划，仿佛挥剑般指向后方。
是癞子头杜杰找麻烦来了？！
可他想错了，站在那里的不是杜杰，而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她显然被周梧司吓着了，呆呆地矗立在那，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是你啊。”周梧司认出她来。就是刚刚那个背不出书、被癞子头打手的女孩。“有什么事情？”
“我……我……”
女孩把手里的布包放到地上，小心地打开来。
里头是半碗米饭，上面点着些咸菜和几条小腌鱼干。
扭捏了半天，她才挤出个不上不下的笑容。朝饭碗推了推手，木头人似的：“吃吧。”
看着这贫瘠的饭菜，周梧司想起来了：这就是栖云宗的外门伙食。
油水少得可怜。别说肉了，就连鲜菜叶一年都难见几次。
就算差成这样，还经常被各种找理由克扣。
“哪来的饭？你给我送饭来干什么？”
周梧司看着这米饭——半碗。
为什么是半碗？
“这是我的那份……”女孩嘀咕道，“师兄今天帮了我，娘教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我想着师兄今天没有午饭吃，就……”
周梧司心里扬起一阵暖流。可他也清楚，这种感念很危险。
这个世道，随便就对人心存感激，就很容易将自己搭进去。前世在这一点上，他吃了不少亏！
再说了，哪怕退一万步，周梧司也不能保证她是好人。
在身处栖云宗的这段经历里，能被他记到如今的人不算多。一大部分是负面性格极其突出之辈，这才被周梧司记下来。
而比如说这丫头，周梧司是一点没去在意。
问题就在这里。他把不住，心里没底。
这女孩究竟是真心善良，还是虚与委蛇？周梧司对她没有印象，因此就算重生回来也完全不清楚。
万一她是被记恨在心的杜杰威胁，拿有毒的饭菜过来给自己吃呢？
“我跟你又不认识，不用你赏我饭吃。”周梧司重新坐下，“拿走！”
“我……”女孩一副要哭的样子，“因为饭被我吃过几口，所以惹你不高兴了吗……？”
“你好烦。”周梧司摆摆手，“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行不行？”
“以前还在家里的时候，爹爹就不吃娘吃剩下来的饭。说是没出息的汉子才捡女人碗底。”
那女孩不但没走，反而跪坐下来，
“师兄……你也觉得是这样的吗？”
“我都说——”周梧司忽然停住。
眼下正愁没地方找人问话呢，她自己个儿送上门来了。
“先不说饭的事。”周梧司话锋一转，“我都不认识你，怎么好意思吃你的饭——你叫什么名字？”
见师兄态度软化，女孩也有些高兴：“我叫林绡。生丝的那个绡。”
“你家里是做裁缝、染坊生意的啊？”
“嗯、嗯……”被人提到“家”这一词，林绡的神色黯淡了下去。
“难过啊？我晓得。”周梧司套近乎道，“我也是被抓过来的。”
林绡眉毛一挑。
“刚刚就正因为这事心烦着呢——和你一样，想家了。”周梧司说，“所以被你打扰一下，就发了脾气。可一想到你和我境遇一样。气就又消了。”
林绡感到两人间的距离一下被拉近了，就把饭碗往前推了推，说话也不结巴了：“那师兄快吃吧。待会儿米冷掉，就变硬了。”
“不急。”周梧司满心想着套信息，“好像最近宗门又有大事了。你知道什么情况吗？”
“大事……大事……哦！有的，再过一周，就有考试了。”林绡答道，“从外门中抽选一名有资质的子弟，可以送入内门修炼！”
关键信息套出来了。
周梧司记得这场考试，于是便锁定了时间。
此间是崇和三年五月，自己被抓进这栖云宗有快一年了。
这明面上说是考试，其实是给有钱人家开的便捷通道。
用银子打点上下、串通好考官和内门师父，把袁家的大好儿袁启峰送进内门里。
周梧司记得这次事情闹得挺大的——那袁启峰压根不是个玄修的材料！
什么年少奇才、绝顶神童，都是他身边的马屁精吹出来的。吹得飘飘然，后来他自己都信了。结果进了内门，连个屁都练不出来。
掌门气得下令来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直接把杜杰和一众师父给乱棍打出了山门，杜豪也因此被撤去了外门总掌大师傅的职位。
好机会啊。
周梧司想：如果袁启峰没这能耐，那还不如自己直接夺了他的名额，进到内门去享受更好的资源——
不，不行。
冷静下来想一想。无论是天地间的宝藏，还是事件机缘——自己所有的知识储备，都跟炼丹有关。
如果这时候自己弃了丹师这条路，去从剑修、箓修重新开始，那岂不是白费了重生的红利？
好险，一念之间，差点白活一场！
可这大好机会，白白放过又觉得可惜……
“师兄。”林绡开口道，“我觉得你……应该可以考进内门里吧？你今天把书背得那么齐全，那坏家伙一个都问不倒你！”
看着眼前的林绡，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周梧司心里冒了出来。
这场考试的真题，自己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如果把答案写出来，让林绡照抄考上去呢？
只要拉拢她站在自己这一侧，像提线木偶一样控制住她。自己就可以在外门把控住丹药的源头，她则在内门攫取资源和人脉、信息，供自己使用。
一头两吃，完美啊。
问题是……就林绡这水平，背个书都嫌她磕巴。水平估计还不如袁启峰呢。
可如果想派出傀儡，也就只有她了。
其他的同届，辈分和年龄都比周梧司大，不好掌控；若想等下一届进入，那就错过了考试。至于下一次考试的真题，周梧司也不知道了！
还有一个要验证的事，那就是林绡的确会站在自己这边，听凭摆布。
周梧司看向地上的饭碗。
吃了！
要是林绡真有一颗善良柔软的心，那这饭就没问题。
就算她是被要挟来给自己下药的，量那癞子头个孬货也不敢放什么狠毒的药，最多拉也就两天肚子而已。
他端起碗来，在林绡的注视下扒了两口。
饭的确开始发冷变硬了，可也没尝出什么异味来。
周梧司又夹了咸菜和小腌鱼干，发现这些菜和鱼都是完好无缺的，没被动过。
“你一口没配？就干吃饭啊？”
林绡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把咸菜和鱼干这些‘好东西’全留给了周梧司，自己只吃了点饭垫肚。
这份保留又让他有了些许感动。
周梧司拿定了主意。
反正让林绡晋升内门也不是害她。至于能把握多少，就看她个人的本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