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亮得特别早。
“喔——喔喔！”
散养在山门里的鸡迫不及待地啼叫。
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周梧司起得比这些打鸣的鸡还早。
从天蒙蒙亮起，他就推开了有霉味的被子，从大通铺上起来。蹑手蹑脚地溜出住处。
他要趁所有人还在酣睡的时候，到学堂去取些笔墨纸砚，方便把考题和答案给录下来。
太阳未升，山间萦绕着一层薄凉的水汽，裙带似的绕在山腰间。
“邦，邦，邦邦邦！”巡山人敲着手里的梆子告时，打着呵欠，晃晃悠悠地走远。压根没注意到一旁的草丛中还藏着个人！
躲过巡山人，周梧司轻巧地就翻进了屋子，搜刮出需要的东西。下笔神速，唰唰地将今年的真题和答案全都写好。
再三检查过后，周梧司将卷子折起，塞到自己的麻袍里贴身藏着，原路从窗户再翻出去。
此刻的天已有了七分亮，太阳即将从山的东边爬上来。
周梧司踩着青石板慢慢地往回走。
这不知走了多少趟的小路，今天竟然这么湿滑难行。
他清楚，这都是心理作用。
要是自己被人看出有任何一点异样，将身上藏着真题这事败露出去，那这辈子算是全完了。
他不心疼自己，倒是心疼那颗天枢丹！
自己重生的代价是天枢丹葬送丹炉。此生要是干不成一番大事，便对不起这天下第一丹的牺牲！
走到一半，周梧司听见了些响动，便转头去看。
远处的内门住房亮起了灯火。内门弟子中比较勤奋的，这时也已经起来了。
山下雇来的佣人挑着水，一担一担地向上送，供他们洗漱。
望着台阶下如蚂蚁般前赴后继的仆佣，周梧司摇了摇头。
他清楚地记得：在数百年前的一天，某个被捉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少年，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些被伺候的内门子弟。
那个少年心里打定了主意。有朝一日，自己也要进入内门、成为人上人；也能被人这样伺候，享尽荣华富贵！
这个少年就是前世的周梧司。
这样奢华的生活，他前世在栖云宗门内一天也没享受过。
然而经过数百年的历练，周梧司的心境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是天下第一丹的炼者，自然也就是天下第一的丹师！
这些内门子弟只不过风光一时；而自己所图的，乃是万古留名！
岁月沧桑，白驹过隙，光阴从来不饶人。
当历史滚滚前去、将这些娇生惯养的无名之辈碾作尘泥；而他周梧司的名字，则会铭刻在时光尽头的丰碑上！
想到这，周梧司的心境变得更坚定了。
百年大棋，始于足下。
自己这迈向永恒的第一步棋该怎么走，还应当缜密思考一番才对。
从目前的条件来看，光是把自己选定的傀儡林绡提拔上去还不够。
没有银子去打点考官、内门的几个师傅，他们照样有办法搞暗箱操作，把袁启峰录进内门里。
更要命的是：如果他们真查下来，没有真才实学的林绡肯定顶不住压力。到时候转头就把自己给出卖了！
世态炎凉。除了自己，周梧司谁也不会信。
所以最稳妥的准备，就是在拔高林绡的同时，再把袁启峰拉下来！
林绡是没有学问不假，可他袁启峰难道就有？
凭着这一点，周梧司就有一百种办法敲打他！
可问题是……有了方略，还少个楔子。
凡事都要讲个师出有名。如果没有一人质疑袁启峰的能力，那自己再怎么闹腾也是白瞎。
自己现在身份地位太低下，连杂役都算不上。只是个被抓到栖云宗、被培养来供丹的学徒，具备的能量微乎其微。
这个世道最擅长解决的不是问题，而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想掀翻这一潭死水，就得带一波大节奏！
思来想去，周梧司把注意力放在了考试本身上。
考试内容分两部分，笔试和实操。
实操炼丹的题很简单，只要有基础知识，是个人都能过关。
所以袁家贿赂杜杰和内门师傅，都是想要在笔试成绩上做手脚。
呵……这不就有了！
他们不是以为笔试过了，就万事大吉吗？想得太简单了！
周梧司记起一个很古老的寓言故事，在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前就经常听人说起：
一个俘虏面临着恩赦，通过抓阄决定自己的命运。
如果抓到“死”，那他就只能死；抓到“生”，就可以被放走。
他的仇人动了手脚，把所有的字条都换成了“死”，无论怎么抓，他都会死。
然而，知道这一情报的俘虏却将一个字条抓起来，直接吞了下去。
剩下的一个字条是“死”，那可想而知他抓的另一个字条，就应该是“生”。
作弊者没法承认自己换字条的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俘虏被释放。
这对于作弊的袁家而言，也是同样的道理。
只要袁启峰在最不该出错的实操环节捅娄子，那无论他笔试的成绩如何，都会被所有人视为不够格！
众目睽睽。就算杜杰收了再多的银子，也没法硬保袁启峰过关。
这样一来，林绡就能顺利被送进内门了！
算计到这一步，周梧司抬头微笑起来。
还没完，还得安排得再精细一些才对——怎么样才能让袁启峰出错？
毕竟实操的题实在太简单了，想要出错都很难。
周梧司细想道：炼丹炼的是材料与火候。
火候方面，大家用的都是宗门当场准备的炉子，没法提前做手脚；掌炉时袁启峰肯定也寸步不离，没法当场干涉他。
那只有在材料方面下功夫了。
今年实操的真题，是要炼制一品的顺气散，有用到五指并蒂莲。
巧了，五指并蒂莲有个亲属伴生植物，叫六指并蒂莲。
这两种植物，虽然外观只差一个芽瓣儿，药性却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用六指并蒂莲替换掉袁启峰的五指并蒂莲，就能让他出错！
所有的思路，都指向了最终的一个难题：
上哪儿找六指并蒂莲呢？
正当周梧司回忆栖云宗附近的植物分布时，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正正地从拐角处冒出了出来。
“哎呀，周师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