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周师兄……”
周梧司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
韩小妍，一名和自己前后脚被抓进栖云宗的小辈。周梧司在丹房外门，她在器房。
她的存在，刺激起了周梧司许多不好的回忆。
今天的她裹着身青草色的薄衫子，手腕脚踝都收得利落；走起路来绣花鞋尖时不时从裤脚探出，倒像草丛里忽隐忽现的蛇信子。
韩小妍绝对不算漂亮，可就是看着让人感觉舒心、下意识地觉得她值得亲近。
尤其是那副眉眼，总是低低的，像是个邻家小妹。
但是，经历了前一世的周梧司知道——这都是假象。
她其实是相当功利、极其自私的一个人。
凭着穿越者的见识和机敏，前一世周梧司在外门中小有名气。当时主动贴上来套近乎的人当中，就有这个韩小妍。
平日里她总是和自己贴在一起，形影不离。有事“哥哥”，没事“师兄”。让孤家寡人的周梧司感觉到了些许亲情的依靠。
可等到考试结果一出来：晋升内门的是袁启峰而不是周梧司。这韩小妍立马变卦，和周梧司断了往来，三天两头地去找袁启峰，好享受内门的红利。
一想到眼前此人的品性，周梧司心中的厌恶就沸锅般翻滚开来。
“师兄。”韩小妍甜甜地问道，“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
“和你没关系。”周梧司挡开韩小妍想要挽上来的手，“忙你自己的事去。”
韩小妍的眼睛里流动过一丝的疑惑。
这周师兄，平常都把自己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啊？
怎么今天忽然变得这么冷漠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师兄，不要逗我了好不好？”韩小妍伸出手，就像平常那样，轻打了周梧司的肩膀一下来撒娇，“你这样真的很吓人。”
“让开。”周梧司不耐烦地迈开腿，直接离开。把韩小妍甩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站在路旁，望着周梧司离去的背影，感到了分外的委屈，几乎要哭出来——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事情啊？
周梧司一路往山下走，来到伙房里吃早饭。
虽说肚子很饿，可他还是只拿了一个馒头。
这外门弟子吃早饭，最多只能拿三个杂面馒头。那味道先不说，光口感就糙得不行，像在吃糠，没水配着就咽不下去。
而在另一蒸笼里热着的是白面馒头，专给内门子弟供着，还不限量，想吃多少就拿多少！
“喂，周梧司。”
梁满志师兄打着招呼走上来，一口气就拿了三个杂粮馒头揣着，
“你昨天可真行——哎，别离我那么近！不然那癞子头找你麻烦，要把我也给捎上！”
他这话一说出来，食堂里有好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周梧司环顾四周，暗想：看来昨天自己怼癞子头那件事走了风声，就连不少内门弟子都知道了。
“我要是被找了麻烦，你还跑得了？”周梧司一面回嘴，一面用嘴撕下馒头的硬皮。
“谁知道你都能背出来！”
梁满志嗓门大，哪怕一口塞了半个馒头进嘴，声音也没小下去，
“我都想好怎么笑你了，结果你就站在那里硬顶！把癞子头气成个大猴屁股脸！”
“别说那么大声，你想全世界都知道吗？”
周梧司这会儿可不想引人耳目。
修行多年，他深知重剑无锋和大巧不工的道理。
更何况如今自己的实力不足，韬光养晦才是最好的策略。
“哦、哦？”梁满志忽然从周梧司背后看到了什么，身子都站直了。
！？
见他这个模样，周梧司寒毛都立了起来。
难道是癞子头真找上门来了？
“我听说了。”一道爽朗、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周梧司背后响起。
周若木转头去看，只见来者穿着青灰布袍，用帻束起头发而不及冠；平直如尺的眉毛下，一双灵动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周梧司，是吧？替同门的师妹出头，你好样的。”
如果不是特别有钱，就只有内门弟子才穿得起棉袍。
凭借这一点，便能快速推定他的身份。
梁满志也看出来了。胡乱地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兜里，空出手来行礼。
“师兄好。”周梧司简单地做了个揖。
“师兄？”那人挑起眉毛。诧异之间，似乎还有些愠怒。
怎么，不对吗？
周梧司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人。
年岁不大，怎么看也不像内门师傅啊？
“……罢了。”他摇摇头，不打算自讨没趣。“你昨天干的好事，内门都已经传遍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周梧司尴尬地说道，“让师兄见笑了。”
对方似乎特别抵触师兄这个称呼，直接开口道：“以后喊我名字就好。我叫燕明澈。”
“好的，燕师——”
“名字。”
“燕明澈……”
这名字，周梧司也没什么印象。
太多人从历史的石碑上如雨水般滑过，不留一点儿痕迹；更别说是在周梧司的记忆里了。
“嗯。”燕明澈点点头，“我向来就敬佩那些有血有肉、行侠仗义的人。今天正好在这碰见你，不如我们交个朋友？”
啥？
内门的人，主动要来结交外门子弟？
周梧司听都听愣了。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人并不是千篇一律的。
哪怕这栖云宗的大环境是个自私自利的大染缸，也拦不住那些注定要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只是……周梧司也不敢就这么断定燕明澈是好人，或者说他是一点儿企图都没有。
从那么多年的人情冷暖中走来，周梧司不敢再奢求能有什么互相照应的关系。
只要有予有求、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
话说回来，从利益层面考虑，多一个表面朋友，也比单纯的陌生人要好些。何况还是个能撑撑场面的内门弟子。
“恭敬不如从命，那晚辈就不推辞了。”周梧司拱了拱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哈哈，直爽！”
燕明澈表现得非常耿直，让周梧司都开始怀疑他究竟图个什么了，
“只可惜手头没茶也没酒。要说只有几个馒头，不然我们可以交上一杯。”
“馒头也行。”
周梧司这一句话，让燕明澈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明澈兄，我倒不介意馒头还是茶酒——你就把你手头那几个馒头让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