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绡的眼睛像小鹿似的颤抖着,四下躲避周梧司的目光。
“别怕,让我看看。”
一道擦伤,不深不浅。
从血液凝固的状态来看,是在早上伤的。
可周梧司记得很清楚——自己去见林绡的时候,她的额头并没有这一条大血痕。
“疼吗?”
“不、不疼——嘶!!”
周梧司用拇指摁了一下伤口周围,林绡就挣扎着向后缩脑袋。
“还说不疼?这伤口要是不处理就要留疤了,难看一辈子!”他吓唬师妹道。
听到这伤那么严重,林绡顿时就难过起来。五官皱向中心,一脸的哭相。
见林绡怕成这样,周梧司赶紧再丢一根救命稻草,强化她对自己的依赖:“还好发现得早。师兄过会儿去找点芦荟给你擦擦,以后就不会留疤了。”
“多谢师兄……”
周梧司继续引导她道:“以后有事情,要及时跟师兄说。不要什么事情都瞒在肚子里,知道了吗?”
“嗯……”
周梧司可不是什么传统的好人。他必须得着手逐步培养林绡的习惯,一遇事就汇报,防止她将来脱控。
虽说自己上一世也没学到多少作恶的手段,可在一个十来岁出头的小孩心里埋下控制的种子,还是易如反掌的。
尤其是在栖云宗这样一个压抑的环境里,小恩小惠就能吸引来极大的依赖。
不过,这伤到底怎么来的?
林绡这丫头再傻,也不至于给自己跌一大跤、差点摔破相吧?
正当周梧司想问,一道尖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
“好啊!毛头小子和野丫头,无视山门清规,在此处野合上了!”
周梧司听了这声音,眉头硬生生地堆成千层塔。
在这栖云宗,他最不可能忘记两个人。
一个,是柳师姐。
另一个,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楚昭然。
此人极有天赋,自入栖云宗以来,功法修行便连连突破,引了内门诸多长老的关注。
而周梧司记住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修为高,还有就是他非常看不起外门子弟,不断地欺压一众丹房子弟。
楚昭然总是提出不合理的炼制需求,让丹房加班加点地为他那狗屁要求服务。
一旦接到命令,炼丹弟子们就一顿好觉都不能睡,每个人只能歇三个钟头,然后轮流起来守炉火。
澡不能洗,门不能出,苦苦地死熬一炉丹。
炼出丹,他连句感谢都没有;可要炼不出来或者炼疵了,那麻烦就大了。整个丹房都要挨他整——
打骂都算是轻的,动辄撤饮食、降待遇,像训狗一样规训整个丹房弟子。
后来周梧司实在受不了,向内门长老告了一状。
结果这一状却被踢了回来,还被训斥什么:“恶人先告状,丹房首当管好炼丹。丹炼不出来,也敢告状?”
偏袒,这是纯粹的偏袒!演都不带演的偏袒!
回忆起这些事,周梧司的心头就有无尽的火。
可现在,他暂时还不能把这些火发出来。
因为无论是盘外还是盘内,他都斗不过楚昭然。
眼下这位楚师兄,可谓是如日中天,是栖云宗内的小红人。离他飘然膨胀,还有一些时日,相对来说好对付一点。
也就好那么一点儿。
“楚师兄,中、中午好。”林绡笨手笨脚地作揖,行门内礼节。
“周梧司,是吧?你名气还挺大。内门先前传你聪明的事迹,我都还不在意。”
楚昭然明显是冲着周梧司来的,他将扇子在手中拍了一拍,
“可昨天听说你大闹学堂、给杜老师气得说不上话来。我就知道了:原来你胆子向来就这么大。”
“不知楚师兄何意?”周梧司握紧了拳头。
“光天化日、宗门规下,你们竟然堂而皇之地行男女之事,还问我何意?幸好碰见的是我。万一遇到个嘴巴大的,那全山门里就都传开了。”
楚昭然摊开扇子,给自己扇了扇,
“近几日来气候也热了,不知山下龙睛熟得如何。只可惜手头不阔,没法去买来看看。”
周梧司一听就懂了:这是拐弯抹角地威胁、要收孝敬呢!
林绡则是懵懂,没听出他的话外之意:“楚师兄,是要我们替你下山,跑腿买杨梅的意思吗?”
“你男人那么聪明,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他不是我男人……”林绡嘀嘀咕咕地辩解道,只不过声音很小,只有在她身旁的周梧司能听见。
楚昭然瞥了眼周梧司,轻轻咳嗽两声:“咳咳……这喉头少了些津水啊,人就爱讲闲话。保不准要把你们在这做的事说出去嘞。”
“楚师兄,我们没有——那个!他只是在给我看伤口!”
林绡急了,自己只不过被捧着头查看伤势,怎么就变成行野合了呢!?
“那我就说,你们在这没人见的地方捧着脸看伤口呗。”楚昭然笑着说道。
所谓风言风语,人言可畏。
哪怕有一点暧昧,最后都会传成周梧司和林绡两人野合。
更何况周梧司是外门小有名气的人物,经过昨天一事,更是出了风头。人们非常乐意去造他的八卦。
看楚昭然这洋洋得意的模样,恐怕平日里也没少敲诈外门弟子、从中拿好处!
理智告诉周梧司:要忍耐!
小不忍乱大谋,这样的道理他心底非常清楚!
忍过这一关,今后想怎么整楚昭然有的是机会!
然而!
要是这会儿能忍,那下一次是不是也能忍?
上一世忍他,这一世还忍他,那自己岂不是白重生了吗!
这是原则性的问题,绝不能退让半步。
仔细一想,按照楚昭然这表明光明正大、实际小人猖狂的性格,指不定下次没钱了,还要来找茬要孝敬。
想杜绝那种情况,这回就一点口舌都不能留给他!
“师兄。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啊。”周梧司给了楚昭然最后一次机会。
“莫要攀附!”听了这话,楚昭然神色一紧,“你们外门弟子说好听点叫杂役,说难听点是家奴。跟你们可没什么‘日后’可言。”
既然楚昭然铁了心要来敲竹杠,周梧司也有的是办法治他。
“上个月,鉴真长老私室丢了三枚清心灵丹,闹得满门风雨。可我听人说……那会儿给长老当值的,是师兄你啊?”
“什么?”楚昭然登时拧紧了眉毛,“谁同你说的!”
“我记不得谁同我说的了,我只知道人言可畏。”
像这样的把柄,周梧司手里还有一大把。隔三岔五放出去一些,就算扳不倒还没正式起势的楚昭然,也够他喝上一壶。
“楚师兄爱给人传风声,别人就不能传师兄你的风声吗?”
“你……!”
楚昭然一手怒指周梧司,指尖发颤,可一时间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怀疑的并非周梧司,而是和他同样在内门的师兄弟:一定是有人嫉妒自己的才华,所以才把消息到处乱传!
“罢了,今天饶过你们!嘴巴关牢,不要乱传!”
正当楚昭然拂袖要走时,周梧司还给他补上了一刀。
“对了,师兄。你说的还真没错。”
周梧司趁楚昭然回头之际,把林绡强行按在树上,夺去她柔软的嘴唇。
“唔——!”
林绡捶打了两下周梧司的背,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把他推开。
“我们的确正准备野合——你去说嘛。人的嘴又没长锁,对不对?”
这一挑衅让楚昭然气血上涌,愤然回踏了两步。
可这样并没有吓到周梧司,反而迎来了他冰冷的对视。
楚昭然暗自思忖道:“这小子有些怪……平时外门见了内门,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会儿竟敢跟我正面干上了?是不是有人指使他跟我作对?”
他猜测周梧司背后有人给他撑腰。
那这样一来,就不能轻易动这家伙了。
“好啊,周梧司……我记着你了。咱‘日后’再见!”
放下狠话,楚昭然抽着袖子,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