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绳子如何才能拴住一头成年的大象？
当大象还是一只象崽的时候，就用细绳束缚它，让它无法挣脱细绳带来的固定与折磨。
久而久之，它就习惯了细绳对它施加的不公，也习惯了自身无力于挣扎出细绳束缚的境地。
因此，等到大象成年，就算已经具备了一下挣断细绳的能力，它也不会去主动尝试脱困。
这就是习惯给自由戴上的桎梏。
韩小妍对于林绡，也有着类似的心理压迫力。
她在林绡还不是内门弟子的时候，狠狠地揍了林绡一顿。这一顿毒打愣是打出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到现在，哪怕林绡已经实现了阶级飞跃，成了万众瞩目的内门子弟，她还是下意识地惧怕着韩小妍。
“唔……”林绡一见到她，就想躲到周梧司身后去。
韩小妍和林绡也很不对付。
她本来对周梧司并不抱有任何男女情爱的意图，只把他当作一个可以仰仗、可以倚靠的兄长。
但如果有人和周梧司走得太近，这份稳定的关系就会激烈地恶化。
她韩小妍可以不跟周梧司进一步发展关系，但也绝不容许其他人和周梧司发展亲密关系。
用一句直白的话说，那就是“吊着”。
只要“吊着”周梧司当她的兄长，那他所有的关爱都会倾注到自己身上。
自己既享受着这番好处，又可以不付出进一步的回馈。
可林绡的出现，夺走了她的独宠，甚至把原本就属于她的那份关怀，也抢了去。
如果放任林绡和周梧司发展成男女之情，那自己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岂不是不如路边的一条野狗？
所以韩小妍这时候才幡然悔悟，拼了命地来巴结讨好周梧司，阻挠他和林绡之间的情感进度。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哥，我也考进炼器坊了。现在开始，就有工钱领了。”
韩小妍走上前来，从身后拿出个荷叶包，解开粗麻系带打开来看，里头是香喷喷的糍粑饼子。
“这个，可好吃了。”她捧着荷叶，把糯米做的饼子递给周梧司，“哥，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周梧司捻起软糯糍粑的一角，撕扯下来，放到嘴里。
这些糯米没有碾得很透彻，还有些稀稀拉拉的碎米粒夹杂在其中。
不过，考虑到这就是一穷人乐。周梧司也说不出什么好歹了。
见周梧司已经不再抗拒她的好意，韩小妍松了口气。
可她的安心也没持续多久。
“来，你也尝尝。”他又撕下一块糍粑来，递到林绡嘴边。
林绡犹豫了一下，出于好奇心，张口咬住糍粑。
又软又糯，虽然一开始吃进去没什么味道，可嚼着嚼着，就有股甜味在嘴里荡开。
“好吃吗？”
林绡点点头。
“哥！”韩小妍急了，“这是我拿给你吃的，不要再随便转送给别人……！”
周梧司的目光马上变得冰冷。
拿给我吃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还得看你的脸色？
那这到底是你敬奉给我的，还是你施舍给我的？
周梧司可不惯着这小心思。
“放尊重点。”他假意提醒道，“林绡可是内门弟子了。她如果想吃，你身为外门杂役，还能拦着她不成？”
这一敲打让韩小妍汗毛倒竖。眼睛里那鬼精鬼精的瞳孔，也缩小了三分。
是啊，林绡是进内门的人了！
这一事实提醒了韩小妍，自己现在已经不再能压林绡一头了，将来也注定斗不过她！
而周梧司也不希望林绡是个事事不争的窝囊废。
事事不争，意味着在竞争激烈的内门站不住脚。
他看得出林绡害怕韩小妍。
虽然不知道二人之间私下有什么往来和嫌隙。可放着手头的资源不用，去对着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外门弟子畏手畏脚——这怎么能行？
他要开始培养她，让她懂得去争，懂得去抢。懂得利用起手头的资源，建立压倒性的优势。
棋子越强，他所能获取到的资源也就越多。
就好比看家护院的狗和外出打猎的寻回犬，虽说两者都是忠于主子的狗。可在训练方法上，也有些差别。
今天就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韩小妍；同时规训一下林绡，让她心中的自尊得到满足，别再这么窝囊。
他又撕下了一大块糍粑，粘黏在指尖，提着手指放在林绡面前。
“吃吗？”
林绡紧张地瞥了一下眼眶湿红的韩小妍，又看了看耐心等待的周梧司。
不知为何，一种安心的倚靠感油然而生，将她心中对韩小妍残留的恐惧一扫而空。
只要师兄在身旁，她就什么也不怕。
林绡大胆地再度张口。这次她连周梧司的指头也一并含进了嘴里。
炽热和柔软的触感，迅速包裹住了周梧司的手指。他触碰到了正在游走、缓慢将黏黏的糍粑从指间一点一点刮下来的舌头。
明明只是把指头含进嘴里而已，林绡的心中却多了几分羞涩与尴尬——尤其还是被人看着，被自己曾经的仇人近距离盯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单纯的行为会让她的头脑发热，意识模糊。一股像是热乎乎的泥浆的暖流从她的心室迸发出去。
她甚至没空去看在一旁呆若木鸡的韩小妍，专心致志地忙着将师兄的手指清理干净，不放过上面残留的任何一点糍粑。
周梧司将指头在林绡的虎牙上刮了刮，让最后一点糍粑也落入她的口中，这才把指头从她的嘴里抽出来，拉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银丝桥。
“好吃是吧？”
“嗯！”
林绡咀嚼着口中的糍粑，甚至敢于抬头看向韩小妍。
后者那咬牙切齿、悲愤欲绝的眼神，深深地烙在了林绡的心中。
作威作福的犯罪快感是如此强烈，让她的手竟然有了些震颤！
“不……不要……”
韩小妍口里嘀咕出的小声求饶，让林绡的心智突然被良知拉回。
“师、师兄。这毕竟是人家专门给你拿来的。”林绡赶紧说道，还给韩小妍个台阶下：“……谢、谢谢你把糯米饼分给我吃。”
周梧司用旁光瞥了眼林绡，只感到些许遗憾。
心存善良，说不定就是她将来路上最大的软肋。还可能因为这处薄弱点，导致他不得不抛弃林绡这颗棋子。
不过，这也是她这个年龄、这个阅历常见的心态。不必多加苛责。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没听过谁家神童是生下来就会跑的。
留给林绡的时间，还长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