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太阳像是发疯了一样的火辣。恶毒地炙烤着万物。
林绡在周梧司的指点以及丹药帮助下，很顺利地开启了仙窍，进入引气境。
开启仙窍，仅仅算是跨过了引气境这一门槛。接下来玄修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真元凝聚，锻体修心，将肉体凡躯带来的拖累，尽可能地消除掉。
在那之前，先得达到聚灵境圆满。让体内元海储存的真气，能随心所欲地化形，历经三个阶段：灵气化雾，雾凝为雨，雨结成晶。
一开始听到这些名词的时候，周梧司也很迷糊。等到上手一练，才知道这三重步骤的意义所在——
压缩灵力。
元海的容量是有限的。为了扩充上限、使用更强大的招式，强者会掏造洞府，扩容元海；初入玄门者没那本事，就只能先对储藏在其中的真气灵力下文章。
这三个阶段，分别对应着三种物质形态：气体、液体、固体。
其中凝结成晶状的真气占用空间最小、储存效率最高。
也只有到了这一阶段，才能将体内的结晶真气输出成“灵石”，当作修仙界内的通货使用。
这也是为什么没人会想着靠修仙产灵石赚钱——门槛摆在这里：聚灵境圆满。
修仙可不是什么赚钱的事；相反，这可是非常非常烧钱的。
一个散修没入宗门，没有引路人，纯靠自己摸索。光是淘市面上的残页三脚猫秘籍，就能花去大几两银子。
那可是银子啊。一个自给自足的三口农户之家，一年下来的开销用度，也不过二三两银子。
然后是开仙窍，又要盘坐调心，又要吸收天地灵气。那这段时间肯定就干不了农活了。可农时又不等人，一年突破不了，就一年不种田。
这还不算丹药钱。就算自己涉嫌上山走绝壁采草，或者私自种一些常见的草药自备原材料。把草药炼成丹，那又是一笔开支。
炼丹师傅得找吧？丹炉得租吧？事前得招待吧？事后好处费得给吧？
就算天赋还算勉强过得去，不吃丹药，硬生生磨了四五年开窍，这就已经去了快二十两银子。够个三口之家将近十年的开销。
开仙窍还只是个开始呢，又要面临着聚灵境的难关。
引气境开窍不靠丹药辅助能成功的，的确不算少。可到了聚灵境，那不吃丹药就是寸步难行了。
就好比走迷宫。丹药就是火把，有了火把的辅助，虽然出口在哪里不会标记出来，可到底还是能辨别一些方向。
不吃丹药修仙，就像摸黑走迷宫。不说四处撞壁磕碰得鼻青脸肿；有的人说不定一辈子都在这里面兜兜转转、再也走不出去了。
周梧司对栖云宗没有任何的好感可言。这里简直就是一滩人性的低洼地，损人利己的性格放在这里，都能评选进步青年了。
可硬要说，他能踏上仙途，还真就全多亏了栖云宗把他绑架到这里来当杂役。要不然，这辈子他都不会和天枢丹邂逅。
“呼——”他用吹筒把釜底的火吹得更旺了一些。
这一炉丹，是林绡向内门提出申请、再转交到丹房来炼制的九品调心丹。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周梧司每次炼丹，都能从中抽成走一到两颗。
有了内门丹药的辅佐，他的功力也在暗中惊人地猛涨。就在昨天，他突破了雾凝为雨的阶段，准备冲刺最后的聚灵境圆满。
短短一个月就连冲两阶。古往今来，除了天才，恐怕也就只有作为重生者的他能做到吧。
修炼到了眼下这一境界，他已经可以傲视一些不用功的内门小杂鱼了。
甚至在相对实力上，还能和那些新秀们掰掰手腕。
然而这样一来，也有个弊端存在。
那就是他的功法进度，必须要和林绡同步。
林绡在引气境，他周梧司就吃不到超过聚灵境的丹药。
因为所有的丹都是以林绡的名义来炼制的。越级炼丹，定然遭受怀疑。
就算他达到了聚灵境圆满，也必须得等着林绡一步步追上来，才能进行下一阶段的提升。
也罢。他是丹修，除了本身的修为要提升之外，还有一些“身外之物”需要寻获。
丹师有三宝：装药的容器，炼丹的炉鼎，一座自产自销的药园。
药园不急。这会儿就算有块园子让周梧司种，他也脱不开丹房差事的身。
丹炉也不急。丹房的炉炼到七品丹不成问题。再往上，才需要考虑弄个属于自己的丹炉。
但装药的容器，这就有点说法了。
有的丹炼出来之后，很容易受环境影响。太干燥就裂开、太潮湿就坨了。这两种情况都会让药力流失。
尤其是一些短期内增强战斗力的丹丸，这方面的效应就更加明显。
这时候就显现出装药容器的重要性了——内部基本上保持一个恒温的状态，干湿稳定，不会有太大波动，延长私人丹药的储藏时间。
一般来说，初级丹师的首选都会是个葫芦。
葫芦的瓢又硬又厚，隔着这层皮，里头外头是两个温度。上了桐油之后还防水，经济又实用，甚至还耐看、能把玩。
趁着林绡追赶这期间，挑个好的苗子做成药葫芦吧。
“喂喂，头都抬起来！”
一声吆喝从门外传进丹房。那些忙着淘药煽风的外门弟子连忙把目光朝着门口聚集，唯独周梧司忙着为自己的炉子添柴控火，一眼也都不搭理那又尖又细的破锣嗓子。
这人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是谁：马儋，楚师兄楚昭然的跟班小弟。
聪明的狗腿子审时度势，下贱的狗腿子仗势欺人。虽然都是作威作福的坏东西，可后者明显要比前者更招人恨一些。
要说楚昭然的嚣张跋扈，有一半都是体现在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小弟上。
他原先叫马蛋。因为他是从村子里出来的，家里信着男孩贱名好养活。
这马儋是他自己进了内门之后，给他自己改的名字。而且向来最忌恨别人叫他的原名。
他靠着跪舔楚昭然和杜杰，给自己挣了个内门的名额。可惜资质实在太差，人也不上进，进去之后没师父要他。
于是他对楚昭然的吹捧就更是变本加厉。只有靠楚昭然保着，他才没从内门被一脚踹出去。
“手里的活都停了！内门有新的活计给你们！”
他把一个药包丢在桌上，
“楚昭然师兄最近几日需要丹药来调整身子，你们赶紧空一炉出来，把他要的丹给炼了！”
“可是……马师兄，咱们没有在给自己炼药，全都是在给内门炼。”一个瘦弱的丹房弟子急忙上前去解释。“这都已经开炉了，没有说还能中途停下换着炼——”
“啪！”
马儋用一记清脆的耳光把他刮倒，还用脚尖用力地在他的腹部上踹了一脚。
“娘的，你是在跟我狡辩，还是在跟楚师兄狡辩啊？有种的，跟我到楚师兄面前说理由去！是靠着内门哪个人的势了，才敢这样故意怠慢楚师兄？”
“没有啊！没有啊！”那个丹房弟子在地上颤抖地说道。
“那你快炼！或者你随便找个人，让他把炉子停了炼！”
众人的汗水滴滴答答地打下来，拍在地上，溅出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水花。
不炼吧，惹到楚昭然；炼吧，又惹了其他内门师兄师姐。
这群内门的人在内门里勾心斗角还不够，甚至要牵扯到外门来！
反正怎么样受气的都是他们这些外门丹房弟子，内门的长老也不会向着他们，只好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砰！”
马儋一砸桌子。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炼还是不炼啊！”
“马篮子师兄，不用那么急嘛。”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毛孔都吓得闭塞起来，头和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出处。
周梧司手里摇着扇子，眼睛甚至都不去看马儋。
“一炉八品丹，多一天少一天很正常。反正你也不会半夜来拿，不差这一时片刻的。”
“你——你这个小畜生，你叫我什么？”马儋冲上前，人群纷纷退让开，放任他一把抓起周梧司的领子，“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众人都以为周梧司昏了头，觉得他是有了林绡在内门做接应，就目中无人起来了。
在外门面前显摆显摆就算了，可林绡怎么可能拼得过楚昭然啊！？
思来想去，也只有他发疯了这一种可能，才会主动去惹背后站着楚师兄的马儋！
“马篮子师兄，我难道记错你名字了吗？”周梧司盯着马儋看，面无惧色，“可不就是那个意思？”
“你想打架是不！”
马儋扬起一拳，劈头就打。结果被周梧司一头槌撞在鼻梁骨上，鲜血四溅，连鼻子都撞歪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哗——”地惊叹一声。身体深处涌出的寒意与酥麻把闷热从毛孔中挤了出去。
痛快！
这一感觉在众人的思绪中急剧地来回跳转，最后成了他们的共识。又化作了心中的一句：“打得好！”
“大家看到了。”周梧司一脚把马儋踹开，向周围的同门们讨个见证。“是马篮子师兄想和我比试比试的。没办法，既然他想比，我们也只好奉陪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