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相的鼻梁在油灯下投出扭曲阴影,阴鸷目光扫过瑟缩的烧火杂役们,最终停在空置的丹炉前。
“周梧司人呢?!”他尖声喝问道,“今天他不是正当值吗?”
“马师兄息怒……”烧火少年话音未落,下颌已被铁钳般的手掌掐住。
马儋靴底碾碎两片仍在阴燃的木片,恶狠狠将指尖陷进对方颤抖的腮肉,逼他直视自己鼻梁上蜈蚣似的伤疤:
“息怒什么?他擅离职守,你们知情不报!当从罪论处!”
“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他了,按理说,很快就能找回来才对——”
“好热闹啊。”周梧司大步踏入丹房当中。
望见他,众丹房弟子就像望见一个救星一样,纷纷站了起来。将最真诚、最柔软的眼神都崇拜地投向了周梧司。
“马师兄又从内门光临了。楚师兄的丹这么快就吃完了?”周梧司坐在自己的位置前,一手支着下巴,盘起腿来,一副凌然的模样,丝毫不惧怕马儋的淫威。
“你少想打马虎眼过去!”马儋狞笑着说道,“家有家规,丹房的规矩明说了,无故缺勤者杖打四十!知情不报者视作包庇,从罪二十杖!”
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刑堂的棍杖很重。挨五下,一天起不了床。挨十下,拉屎都不能蹲着拉。
更别说这二十下、四十下了,那是奔着把人打废了去打的!
“马、马师兄,你误会了!”
还不等周梧司使眼色,林绡就主动地站了出来,为他开脱:
“是我让周师兄帮我去挑水的。我身子骨弱,在外门只有他能说上话,所以……”
周梧司嘴角勾起些得意的笑容。
真不枉对她花的一番心血,这丫头真晓事。等事后,再赏她些好丹吃。
马儋皱着眉头。
这狗男女,夫唱妇随,谁知道是不是相互打掩护?
没办法,人家就是有借口,自己又能怎么办?
也真不知道这姓周的有哪里好。这都考上内门了,这林绡师妹还对他百依百顺的。
“既然是有内门弟子相请帮忙,那就没事了。”马儋一句话,让众人吊在心口上的巨石总算放落下来。“我这次来,是给自己讨副药的。”
“马师兄莫急,你脸上这点伤不算重,去药草堂稍微弄点药敷一下就好了。不至于来跟其他内门师兄师姐抢丹炉用吧?”
“啪。”
马儋把一包药甩到了桌上,呼吸变得略微有些急促。
“我要你帮我炼的是辅助修炼的药!药材都在这里了,尽快炼好!”
他撂下这句话,就想往外走,却被周梧司叫住:“慢着,师兄。还没当场验一验药材呢。”
马儋本来就心虚,当场嚷嚷开来:“怎么,难道我还会给你假的药不成!”
“呵呵,马师兄,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稍不在一阵子被你瞧见,就上蹿下跳地要闹到刑堂去,可见你最爱讲规矩了。那我现在就是在跟你讲丹房的规矩呢。”
周梧司不卑不亢地反将一军,
“丹房规矩:‘交付药材应当面点清,若有问题,直接指明,不可误事’是这样的吧?”
马儋脖子上青筋涨起,可周梧司拿着宗门规矩当靠山,谁也扳不倒他。
“你点,你点吧!”
周梧司本来只是想恶心他一下,并不真觉得这药材会有什么问题。
可当他把药材包一打开,数百年的丹师经验就让他一眼看出了端倪。
有色差。
叫丹房里的这些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的低级丹师来看,肯定看不出什么来。
然而,周梧司的炼丹水平已经出神入化。这点小伎俩,只有他对别人耍的份,别人怎么可能瞒过他法眼!
他用手指捻了捻参了杂的药粉,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腥丸!
何等阴损的一招!这如果照着这包药炼出来给马儋吃了,他估计就要一命呜呼了,这栖云宗里什么药也救不回来。
而这责任,自然而然就要追查到丹房来——也就要查到他周梧司头上来!
马儋对自己有恨到那种地步吗?恐怕恨归恨,也没恨到要用命来给自己挖坑跳吧。
那幕后主使就很明显了——是楚昭然。
在他的眼里,马儋可能还不如一条狗吧。
“马师兄,你确认这是从内门仙草阁拿的药吗?”周梧司给了他一次机会。
马儋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嚷道:“当、当然!仙草阁给的药,谁敢弄虚作假!”
“我可没说弄虚作假的事。”
周梧司从他这不自然的态度中,阅读出了很多东西,
“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想炼的这药,有哪怕一丁点杂……你都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