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和林绡从此不再来往！”
此话一出，仅剩风吹林动之声，徐徐推散二人之间的沉默。
“呵。”周梧司乐了。
他以为这韩小妍会要挟自己熬炼禁药、替她增长修为，乃至是陷害林绡。
可没想到，她竟然仅仅是要自己和林绡绝交。
本来是一口暗怒晕在心头，现在也被这儿戏般的迫胁逗乐了。
仔细想来，韩小妍本来也就只是个小孩子。
虽说她坏，可坏也只不过坏成这样。
和柳迎莺那种无心的坏、楚昭然那种钻营的坏一比，成不了气候。
“你、你笑什么！”韩小妍跺了跺脚，“我让你！和林绡！不要再有往来了！你听到没有呀！”
“那如果我不从呢？”周梧司转身又要向前走。
“你——你！”韩小妍阵脚全乱了，她连忙跑上去，跟在周梧司身后，“你不怕我说出去吗！将你们二人的私事，昭告整个栖云宗！”
“你告呗。”周梧司摇了摇头，“你是觉得我怕，还是觉得柳师姐她会怕？”
“那当——”韩小妍忽然住了口。
她这两天把心思全放到对付周梧司身上了，完全没想到这事还牵扯到另一个人。
“嗯？想清楚了？”周梧司拍拍韩小妍的后脑勺，“你觉得惹得起我，那你还惹得起柳师姐？给她记恨上了，你还有好下场吗？”
“我……”韩小妍呆在原地，
“好了，快些走吧。”周梧司转头道，“去晚了，食堂的甜汤都要被打完了。”
韩小妍呆滞在原地，明明头顶着三伏的恶阳，手脚却冰一样的冷。
“哥……”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你还肯跟我吃饭么？我刚刚这样威胁你……”
“童言无忌，小孩子说的话，我从来不往心里去。”
“我不是小孩子！”韩小妍眼眶红了一圈，像是咆哮般歇斯底里起来：“你给那个林绡迷着了！你以前不是这样对我的。”
“以前你有好东西，都是先给我；凡事都让着我、体贴我，生怕我难过……可是自从你和那个什么林绡碰面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也知道是以前啊？”
周梧司眉头微微皱起，心中的波涛再度翻涌，
“那你又是怎么回报这份真心付出的呢？转投袁启峰身旁就是你给的答案？”
但这些话，周梧司都不会说出口——也不必要说出口。
他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他行事的动机。
换言之，就算他没有前世因果做参照，对韩小妍烦了、把她一脚踹开，也完全不需要什么所谓的“理由”。
解释、理由，这些东西，还是留给那些精心编撰秩序的条条框框的“正道”来编吧。周梧司可不稀罕。
“我说，韩小妍，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梧司用耐心最后劝了一遍，
“我一没出言辱骂你，二也没动手打你。为什么突然脾气就变得这么暴躁？是天太热了晒昏了头吗？”
韩小妍握紧拳头，
“我——不是，可……”
“你说我对你变了——哪变了？”
周梧司追问，
“我是不跟你玩了，还是在背后放你冷箭了？如果真要冷落你，为什么今天还陪你出来吃饭；真想找借口一脚把你踹了，你刚刚威胁我那一下，我直接打个小报告——你猜猜你的手指头还能留几根？舌头还能不能在？”
“……”韩小妍答不上来。
这种态度变化的事情，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到，说却是说不出来的。
可周梧司说得也并没错，他对自己仍是很好——只是不如从前那般好了。这份“好”被林绡分走了一大部分，自己只残留下了一些皮毛。
人就是有这样的贪欲。
原本免费得到的施舍，现在忽然被收回了，就会心生怨念。仿佛那本来就该是她的一样。
但其实，那份关照，从始至终就不是她的，更不是林绡的。而是来自周梧司的恩赐。
周梧司怎么支配自己的关心、自己的精力，和你韩小妍有关系吗？
“你觉得我跟林绡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但周梧司不会跟她讲这背后的道理，他只会制作一片朦胧的假象，让韩小妍自责，
“我丹房事务这么忙，你觉得我还能和她天天游山玩水不成？”
“不是的，哥，我……我不是在责备你……”
韩小妍见周梧司真有些生气的样子了，连忙转换了态度，
“我只是害怕、担心。怕你被她迷着了、骗去了。她是内门，对不对？到底和我们外门的人是两路的……内门怎么会对咱外门好呢？”
人对她好，她蹬鼻子上脸；等脸色拉下来了，却懂得巧言令色了。
她的性子，倒是让周梧司彻底地琢磨清楚了。
说难听点，这就是贱啊！
“够了！”
周梧司掣手，佯装愤怒道，
“到底要在这话题上纠缠多久？话不投机半句多。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这个人，我也就当没见过！以后别再往来了，我们聊不来！”
“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
“走开。”周梧司将韩小妍推向一边，“我不认识你！”
“哥！”
韩小妍快步跑到周梧司面前，“啪”地一下跪了下来，泪流满面，楚楚可怜，
“小妍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在这宗门里，就只有你一个依靠了。你要是都不认我了， 我就真是个孤家寡人了！”
周梧司的视线移向别处，不去看韩小妍。
韩小妍伸出手，利落地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巴掌。
“啪！啪！”
清脆的响声震遍山道，惹得几个门下上来的挑水工站在台阶上远眺。
周梧司这才把目光转过来，可韩小妍刚停下手，他又把视线看向了别处。
“哥，你看小妍打自己嘴巴子舒心么？那、那小妍继续打给你看，好不好？”
韩小妍马上捕捉到了这层意识，又开始抽打自己的脸颊。直到打得自己耳朵嗡嗡鸣响、脸颊两侧高高的肿了起来，她也不敢停下手、不敢收着力道。
“够了够了。”周梧司拉住她自虐的手，蹲下身来，“至于么？”
“哥，你不……不生气了？”韩小妍哽咽着问道。
“谁让我心善呢？”周梧司捏着她充血的脸颊，左右检视了一下，“饭就不吃了。走，回丹房去，我给你弄点膏药抹上。但记住：下次就算你把脸打烂了，我也不会饶你。听懂了？”
“嗯、嗯！一定！”
周梧司站起身来时，叹了口气。
自己上一世……到底在对什么东西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