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柳迎莺可不是把周梧司往小树林里带了。而是拽着他、直接走向内门弟子住处。
路上的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如浪潮拍岸般在周梧司耳畔起起伏伏。
“师姐?”
“别说话。”柳迎莺今天的态度斩钉截铁,只是她看向周梧司的眼神里,又比上次多加了几分慌乱。
“不是,师姐,你这是要把我往哪里带啊?”
凭周梧司眼下的功力,还没法强拗过她,只能靠问话的形式一步一步推断情况,
“内门规矩分明,还是不——”
柳迎莺一掌轻盖了上来,捂住周梧司的嘴。
“不要,说话!”
她的气息很乱,很粗重。
周梧司也只好暂时顺着她,被她一路往内门里带。
内门弟子的住处,跟外门弟子都不一样。一间间的独立房屋排列齐整,周梧司走在其中,稳得暗香阵阵。
呵,看来挤压外门弟子省出来的住宿空间,全都用来建这些独栋宿舍了。
周梧司记得,刚被掳进来时,自己住的是安排外门杂役住的大宿舍。
一个房间二三十人,两张大通铺排列在两侧。
睡觉的时候就从头朝窗子、脚朝过道,十多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休息。
手脚都伸展不开,甚至连平躺着都是种惬意的享受。平常都得是侧着躺的。
后来他成绩出众,就被杜豪当典范表扬,安排住到另外一间宿舍。
仍旧是睡大通铺,只不过住的人少些,睡觉时手脚起码不会前人挨着后人。
现在他住的就比较好了,六人一间。床虽然小些,可至少是独立的。一张大桌子供所有人使用。
对周梧司而言,最大问题是没有私人空间。
不过大部分丹修都不会回房间睡觉,丹房的差事一天几乎要十二个时辰去守着,走不开。因此有没有什么个人空间,也就无所谓了。
可器修的弟子就惨了。他们也是住六人间。
平日里忙着搬煤、打铁、炼器,累得要死,回到宿舍一看这猪窝不如的狭窄房子,岂不会登时就生出悲念来、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
至于内门的规制,倒是和外门两般。
就拿林绡来举例子。她一进内门,就能住双人间,房间规格适中,两人住也不会感到拥挤。
两人各自有放衣物的橱柜和梳妆台,平日起晚了,也不会因为抢着用镜子大打出手。
至于楚昭然、柳迎莺这类天资极为出众的弟子……
“来,师弟。”柳迎莺掏出钥匙,打开一间精舍的门,等着周梧司先进去。
一进门,灯火还没点着,周梧司就闻到了浓郁的花油味,和柳迎莺身上那款香型几乎一致。
整间屋子每一处细节都在暗涌着幽微的欲念,连空气都像浸透了花油的丝帕,稍一呼吸便缠住肺腑。
“师弟,小心脚下,师姐去给你把灯点上。”
柳迎莺轻车熟路,摸到桌前将烛台燃起。
一束暖光荡漾开来,沿着她俯身时凹陷的腰线流淌,在纱衣下勾出饱满的葫芦轮廓。随后迅速扩散充斥了整个房间,让周梧司得以一见闺房的实景。
雕花窗棂漏进的一点碎月光与烛火交织,在桃心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影。
菱花镜前散落着一二支鎏金眉笔,笔尖残留的螺黛与胭脂在不久前被勾勒在师姐的容颜上。
博古架错落地摆着掐丝香炉与些许翡翠玩物,炉中沉香屑明明灭灭,将帷帐间游走的暗香凝成有形丝缕,如蛛网般缠住来人的呼吸。
纱幔低垂的床榻上,齐整堆叠着浅杏色锦衾;枕畔上还放着半截松垮系带的茜色肚兜。
周梧司眉头皱了皱,把视线看向别处,可他眼尖,一下就又发现妆奁的檀木柜底下,压着条松脱的杏色衣带。忍不住是轻微咳嗽了一声。
柳迎莺刚刚走得急,直到现在,才发现了那件掉在地上的贴身衣物。
她脸红着快步走上前去,也不敢捡,一脚把它踢进柜子底下藏起来。却不慎带倒了妆奁边的青瓷粉盒。细白香粉簌簌洒落,在丝裳上绽开半朵颤巍巍的粉玉兰。
“师姐原来这样邋遢啊。”周梧司调侃道。
“不、不是……只是事出匆忙。”
柳迎莺的脸红得要命,仿佛快要淌水下来。
她将梳妆台前的凳子搬给周梧司,抬臂时纱袖滑落,露出藕节似的丰腴小臂,烛光在肌肤上镀了层蜜色,又道:
“坐,师弟。”
周梧司没有坐下来的意思,突然把他拉到闺房里来,准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事。
“师姐已经把我给你的这件衣服穿上了?感觉可好?”
“嗯……”柳迎莺扭捏着,捻起这身衣服的系带,“透气又清凉,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周梧司明知故问。
“患、患处这些地方,容易磨蹭到,挠得厉害……”
“师姐,那地方着风可不好。所以我才让裁缝特意换了那地方的衣料。”周梧司忍笑道,“闷着就让它们闷着吧。等药毒排完就好了。”
柳迎莺咬着嘴唇,打开梳妆柜下的收容屉,取出周梧司给她的药膏和软刷来,放在桌上。
“梧司,快……”柳迎莺眉眼轻抬,羞答答的,“替师姐把药配了。”
周梧司大概明白了她的用意,也不作声,沉默地起身,背对着师姐,将药开始按比例混合调配。
配药期间,他的耳后传来“沙沙”的摩挲响动。
“师弟……你知道么?这闺房,我不曾让任何人进来过一次……”
柳迎莺的声音柔若无骨,从周梧司的脊背上一点一点地爬进耳朵里,
“你……还是第一个进我房间里来的人。”
周梧司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感到兴奋,也不会因为这份殊荣就对柳迎莺有什么改观。
他只会暗叹着内门待遇对比起外门,这份差距简直有如天堑。
而对通过压榨外门、来享受这锦衣玉食生活的内门弟子,他更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他仿佛看见外门丹房里被炉火熏黑的脸、听见器修弟子搬运玄铁时锁链拖地的铮响。
那些结着血痂的掌心挣下来的,却化作妆奁里珍珠粉细润的光泽、成了菱花镜边的纹路。
这一砖一瓦,一线一梭,全都是外门弟子咬牙吃苦才攒出来的资源。
凭什么享受的却是内门?
周梧司手里调着药,心里头想着。
凭什么内门可以踩着外门的头,享受着外门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生活?
凭什么外门就该让宗门这样压迫?
就凭他们努力?笑话。
论努力,周梧司就是努力的代表。
上一世他努力了,结果呢?还不是被内门之人所鄙夷。
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个臭炼丹的,哪里有资格和内门之人进行合作、谈条件?
就连柳迎莺待他,也是半虚半真,像放长线钓大鱼般吊着他,就为了让他留在栖云宗内,为她炼更多的丹。
而这一世,周梧司铁了心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们不是想让自己炼丹吗,可以。
那就来请、来求!
一味地奉献,只会让人觉得你的付出理所应当。周梧司不会再那么傻了。
不让这些人付出点代价,真让他们以为自己在当土皇帝呢。
“师姐,药调好了。”周梧司没有理会柳迎莺的示好,只回复她关于药的事情。
因为他知道,对他好,那都是假的。柳迎莺是有求于自己,这才会对他好。
只有蠢人才会对着虚情假意回复。
“嗯……到这来吧。”柳迎莺道。
周梧司回转过身,只见师姐已脱下了外穿的丝裳,披着一件轻薄透肉的纱衣。
纱衣下若隐若现的雪色随着呼吸起伏,衣料被撑出满月般的圆满线条,随她翻身在锦衾上压出浅浅的云窝。
暖黄烛光在她的腰肢处描出两道温软的弧度,她面朝着周梧司这边,侧躺在床上,温柔地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