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嗯?”
林绡偏着脑袋,对突然开始发笑的周梧司感到了好奇,
“师兄……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呀?”
“没什么,就是忽然间想到了点有趣的事情。”周梧司面带微笑,摇了摇头。
动动脑子也知道。传递信息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真的交给韩小妍去做呢?
越是要紧的事情,越不能交给手下的人去办;必须得亲力亲为,才能操持好一切。
他交给韩小妍的那封信,里头压根没有求救的内容,反而尽是些肮脏的嘲讽话;指派她递送去的人名——也压根没有这号人!
因为周梧司心里清楚,楚昭然肯定守在半路上来截胡,也肯定会看到这封信的内容。
当他得知自己的行动被周梧司预判,又被信里的垃圾话骂了个狗血淋头,不知道该会有多气!估计能把他气得好几顿饭都吃不下去吧!
晚上一掀开被子,信里头的谩骂就会飞出来盘旋在他脑门上;阖上眼就是周梧司讪笑的表情。
想到这,周梧司又笑了起来。
天色已晚,天边的云彩仿佛被火燎过般,呈现出了迷人的绯红。
花去这么多时间,够一个腿脚正常的人慢悠悠从丹房到内门走两个来回了。可韩小妍还没回来复命。
估计这会儿,她正躲在炼器坊里埋头当鸵鸟,不敢面对周梧司吧。
真是难成大器的东西。周梧司多少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犯了错,第一时间不想着承担责任,反倒是选择了逃避。
如果她哭哭啼啼地跑回来、把楚昭然截获信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周梧司说不定会对她有所改观。
可能会觉得,这姑娘也许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差。
可能会觉得,上一世是不是有什么牵碍,才让自己和她的关系有了裂痕。
因为有担当的人,注定不会平庸。
哪怕他眼下受限于实力、环境的制约,暂时没那么强大。可梅花终究是熬过苦寒来,属于他的光明前程总是会化冻而开。
然而,没有担当的人就截然相反了。
不仅自己没有眼界,还会害得与他同行的人失去机会。
患得患失,踌躇不前。面对机遇抓不住;遭遇危难避不开。
韩小妍,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明“误了”师兄的事,却不敢承认。像缩头乌龟一样龟缩在壳里,欺骗自己:看不到的就不存在。
可事实已然发生了,信就是被楚昭然截获了。
要不是周梧司提前算到了这一步、故意派她去“送”信,还不知道要给捅出多大的娄子。
而就算这样,她都不敢说出来吗?
看在这一世她没有造孽的份上,周梧司对她够仁至义尽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了诸多机会让她去表现,希望她能有哪怕一丁点的改观。
可最后,韩小妍还是辜负了这份期望。
她还是那么自私自利,还是那么没有担当。
那么,周梧司也就真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了。
“师兄,你觉得这地方……热吗?”林绡给周梧司捶着背,问道。
“热?”
“嗯……就是问你觉得待在丹房里热不热。”
“说什么傻话呢?这地方难道还能凉快不成?”周梧司人都听愣了。
“我、我知道了……”林绡腼腆地笑了笑,“那师兄,你安心等着,过几天我给你带个好东西来。”
人情往来,周梧司最不在意的事就是这个了。
绝大部分时候,维护人情的花费,要比通过人情得到的收益要多得多。严格来说是个亏本买卖。
尤其是丹修这种守在炉前不能随意走动,一守还就是一年两年的职业。哪里有功夫到处访亲问友、维持人际往来的?
该说不说,他上一世还没炼出天枢丹前,人际社交网早早地就萎缩了。
他这一世情感上变得有些冷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鲜少与人社交导致的。
不过,装装样子,还是有必要的。
“既然师妹有心,我就期待着了。”
“嘿嘿……师兄,放心好了。保证让你满意。”
“天色不早了,你该去静心堂晚修了。”周梧司抬头望了望天,心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便对林绡说道,“师兄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做呢。”
“好。”林绡拍了拍衣裳,站了起来。
临出门槛,她还回过头来,和周梧司道别:“那……我走了?”
“哎呀,走就走嘛。干嘛这样婆婆妈妈的。”周梧司甩了甩手,“去、去。”
林绡走后,丹房里顿时便冷清了下来。
“咯吱……”
“咕当……”
凳子腿划过地面的声音接连而起,本就留守不多丹房的同僚纷纷起身,接连向外走去。
“师兄师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周梧司眯着眼,靠在椅子上,问道。
“师弟,我们……我们——”
“我们要去吃饭了!”
“对对对!吃饭,吃饭!”
周梧司抬眼看了眼丹房的同门——
他们神色匆匆,似乎急着想要离开丹房。
“好巧啊,这么多人约了一块吃饭?”周梧司看出了端倪,笑了起来,“不如等等,等那些已经去吃饭的师兄回来,咱们搭伙一块儿去?”
“不了师弟,不了。”他们连连摆手,“咱们中午饭没吃呢,饿都饿瘪了。要是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吃上一口饭,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
一人发声,众人应和:“就是就是……饿坏了咋整。”
看着这群乌合之众,周梧司微微摇了摇头:“好吧,那你们快去快回。我也正饿着肚子呢。”
众人像得了赦令般,一下子松弛了身子。快步走出丹房,片刻不敢多留。
周梧司望向他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唉。
只怕是去了,他们今晚都不会回来了。
也罢。
置身事外、高高挂起,也比落井下石要好啊。
周梧司叹了口气,把师兄们的凳子全搬来,拼成一张短木床,躺了上去,拿着林绡今天抄录回来的功法看起来。
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门外隐隐地传来了些响动。
周梧司没管它,转了个侧身,继续看着书。
“咚!”
一扇扇黑影从门外闪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蒙了脸,看不清楚样貌,围聚着周梧司强压而来!
“要炼丹,放下药材。”
周梧司岿然不动,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
“要闹事,刑堂那边的规矩了解了么?”
蒙脸大汉们见周梧司竟这样处之泰然,不禁有些发怵。
被他这态度背后深不见底的深邃,镇压了来势汹汹的气场。
丹房里静得可怕。明明是一群人在和一个人对峙,隐隐的竟然还落了下风!
“周梧司!你听好!”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为首的大汉就愤然伸手,指着周梧司喝道:
“你平日作恶多端,恶贯满盈。先是欺侮女同门,又敲诈外门弟子。丹房差事,你也多不上心,害的内门弟子延误了进度!我们要对你替天行道、以儆效尤!”
“那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啊?”
周梧司打着呵欠,懒惰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丹房事务繁忙,恕难久陪。我看你们还是一口气全上好了。”
他这副姿态一摆,更是让恶徒们无从下手。
原本从雇主那得到的消息,只是教训一个毛头小子。可看他这样子,倒不像是一个等闲之辈。
他这究竟是故弄玄虚,大摆空城计;还是扮猪吃老虎?
“妈的,讨打!”为首的大汉见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大吼一声,“上!”
众人正欲蜂拥上前,其中一个揪着周梧司的领子,抡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啪!”周梧司反手一拍身后的板凳。
那长凳竟如活物般顿时腾空暴起,带着破空声直贯恶徒面门!
“咔!”
那人鼻梁凹陷如泥塑!板凳直接撞碎了他的门面,牙齿带着血飞溅出弧旋。正当他踉跄后退时,靴底正巧踩中自己脱落的臼齿,一个倒栽葱摔进药渣堆里,焦糊的残渣贴了满脸。
众人皆惊,可周梧司却仍稳躺如山,像一尊卧佛。
“上、上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尽管为首的恶徒不善罢甘休,可这一回喊出来的气势,就和上一遭不一样了。
众人再蜂拥而来,周梧司一缩身子,潜到了板凳拼起来的短床底下,勾住两人的腿,用力一拽,登时便放倒两人。
丹房里一片大乱,拳飞脚踹,却都只是擦着周梧司的身旁而过。
太慢太慢!
周梧司自如地躲闪着迎面而来的攻击。
他还以为会来怎样棘手的打手,没想到竟然只是来了群聚灵境圆满的小喽啰。
恐怕都是被楚昭然捏着把柄、从内门里分头招募的不起眼角色吧。
周梧司不仅修为在他们之上,战斗经验更是卓尔不群。二者相加,非同小可!
纵使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可他们这一窝子人的拳脚功夫加起来,也碰不到周梧司一分一厘。
唰!
周梧司闪身躲过一击直拳,借力打力。在恶徒收势不及的刹那,他五指如鹰爪扣住对方后颈枕骨,借其前冲之势旋身甩臂,用力一推,直接强压在滚烫的丹炉上!
“呲——!”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的侧脸甫一贴上炉体,皮肉便发出油脂炙烤的“滋滋”声。
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一众恶徒手软下来,皮焦肉烂的臭味如鬼魂般挥之不去。
“继续啊?”
周梧司一只手如狼擒虎咬般,按紧了手下的受害者。那可怜的小子拼命挣扎,却一点都挣脱不得。
就在他同伙们犹豫之际,脸上的肉就和蒙面的黑巾熔在了一起。
恶徒们心惊胆战,半步不敢向前了。
明明交手的刹那,周梧司体内的气韵就如惊涛骇浪。擦着就伤,碰到就死;可待到攻击一错过,他的气息却又平复了下来,好似个凡人,一点也没灵力的波动。
“去吧。下回别做恶了。”
周梧司手头一推,那被丹炉炙烂了脸的可怜虫就向后一倒,粘连着拉出几条肉丝,人如断线傀儡般滑落,在青砖地面拖出黏腻血痕。
“听我劝一句:当个好人,别当坏人。好人难做,坏人更难当啊!”
“妈、妈的……一个臭外门的,敢看不起我们!”恶徒们咽不下这口气,宁愿信是自己没发挥好,“上!”
“砰!”
周梧司没有去避开这一勾拳,任凭强击正中脸颊!他被打得嘴角开裂,渗出血来。
恶徒们心中一喜:
这小子也没那么厉害嘛!到底是外门!刚刚他只不过超常发挥一下而已,现在总算暴露真实水平了!
正等他们要进一步拳脚相加,就听得门外一声怒喝: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