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去了。
那场恶劣围殴一点风浪也没掀起。
要不是楚昭然知道周梧司面善心狠，绝对会以为他忍气吞声了——
而那的确是不可能的。
周梧司只是在积蓄力量。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私炼出来的丹药在周梧司手中滚动，带着刚出炉时独特的热量，让周梧司不禁嘴角上扬。
进入白虎锻骨这一阶段，修士需要将灵力汇聚于骨骼上，使骨头在灵力的催化下进行二次发育，将密度增加至常人的二倍左右，最后在表面上镀一层灵力结晶，也叫“玉化”。
越坚固的骨头，越能附着、承载更大当量的肌肉。
很多人自然增肌增不上去，其实就是因为骨质有问题。身体的保护机制不允许肌肉量超过骨头的极限荷载，卡在一定的阈值范围内。
当然，这个过程也很痛苦——四相淬体的本质就是脱胎换骨，哪有不痛苦的道理。
骨头二度增长，会挤压原本在内排布好的骨髓骨神经。重压之下，神经血管不堪重负会被压断。
这是第一道痛，时时刻刻有万蚁噬骨的痛楚从四体百骸涌来，痛不欲生。
然而这个过程绝对不能停。骨骼的二度生长进程一旦停断，就再难开启了，一辈子都只能停留在这一阶段，永远再难向前一步。
总算咬牙坚持了下来、完成了骨头的二次生长，失去其中的血管神经怎么办呢？
这时候就要利用青龙淬筋淬炼过的筋脉，硬生生在固化的骨头中挖出一条道来、重新排布血管通路。
这个过程产生的痛苦，更远胜于上一阶段。无限接近于把自己浑身的骨头打断一遍。
可要是忍不住这样的疼痛，那更是玩完。
骨头里没有神经和血管，就没有通道供养。会慢慢失去钙质、萎缩、变脆，最终全身骨头都会折损，瘫痪在床上，变成一个废人！
周梧司已经准备好了。
痛，苦，累，对于再现天枢丹而言，都不算是事。
再多苦，再多的累，常人再难承受的剧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必经之路上的小石子罢了。
既然是小石子，那就毫不客气地将它踢飞！
他服下增骨丹，闭上了眼，开始将灵力灌注在骨骼上，启动白虎锻骨。
“师兄。”
林绡轻声唤起周梧司的注意。
再度睁开眼时，天色已黑。
铜丹炉吞吐着暗红色的火舌，将空气中涌动的灰尘炙烤出肉眼可见的波浪来。
“入定了啊。”周梧司对自己的专注力感到满意。
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周梧司锻骨的方略极其大胆。
别人只敢一根一根地锻，但那样，需要数个月的时间才能将整幅骨骼锻完。
他周梧司可没这么多时间磨蹭。
一口气将灵力均分，压在全部的骨头上，整幅躯体同时锻骨！
这种只会让人觉得他发疯了的手笔，只有周梧司敢使出。
他很清楚背后的疼痛究竟有几何，但他也已经准备好了。
不成功，宁可身向死！
“师兄，明儿就是八月中旬了。”
林绡的手自然而然地摸到周梧司的腰上，取下他的兽皮水袋喝起水来，
“你这些天，修为有没有进展呀？”
“你问我？”周梧司笑了笑，“是不是平常被我问腻烦了，这会儿要来歪腻我了？”
“才不是呢。”
林绡的鞋尖扭捏地点着地板，“嗤嗤”地碾着沙砾，嘀嘀咕咕道，
“炼器坊今年新进的修士，也已有许多开了窍、荣登引气境的。我想，师兄你悟性也好，聪慧也好，品质绝对优于他们，怎么会没有修为上的进展呢……”
周梧司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要是她知道眼前的自己，早就在玄修路上一路狂奔、数月就冲入别人数年才有的境界里，不知该作何感想呢。
“哎呀，你操心的像是那种村头大婶。”
周梧司惬意地躺在板凳床上——自从上次遭人袭击后，这些条凳就都归他所有了，
“谁谁谁家娶了媳妇，谁谁谁家还打着光棍，你是一清二楚啊。而且不仅心里头清楚，腿脚还勤快，老上门要当土媒婆！”
“哼……！又蛐蛐我！”林绡把水袋举起来，佯装要喝，“我把你的水喝光，看你晚上喝什么！”
周梧司看着林绡这样子闹脾气，不禁笑出了声：“那好咯，我就喝蚊子碰过的水缸里的水。将来闹肚子，就没人给你炼丹了。”
林绡听了，把水袋放下，塞好口子，挂回周梧司腰间，算是认输了。
“我也是关心你嘛……”她抬着眼，委屈巴巴的，“我想，是不是丹房里太热了，师兄你才没法静心修炼？”
“要是凉快一点就能修得快，那你在静心堂怎么没突飞猛进呢？”周梧司摇摇头，“修炼这事，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不是温度能左右的。”
“但是对心境肯定也有影响嘛。”林绡一只手背到了身后，“闭上眼睛。”
“怎么？”周梧司眯了眯眼，“有东西要给我？”
“哎、哎呀，你——你把眼睛闭起来就是了！”林绡一急，重新变得磕磕巴巴的。
“小女生。”周梧司无奈地在心中叹息道。闭上了眼。
“沙沙……”
“咕嘟。”
“啪嗒。”
“好了，睁开眼睛吧。”
周梧司重新睁眼。
放置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木匣子，里头用绸缎轻薄简单地垫了一层。
木匣盖打开，露出安放的湘妃竹扇。
它半开半阖斜倚在月白云纹锦缎上，扇骨上的泪斑隐约可见。
“师兄，你看……”
林绡指尖颤抖着取出扇子，将扇面完全展开。
双面卷云纹的银线针脚落得工整齐雅，像是文人墨客所钟爱的款式。
“丹房，热。你拿着这个，扇、扇风，能凉快些。”
她鞋尖几乎要在石板缝里碾出火星子，后颈细绒毛被汗黏成绺，却死活不肯抬头看周梧司的表情。绯红的耳垂几乎和炉火有得一拼。
“真大方。”周梧司接过扇子，给林绡扇了两下风，吹散她被炉火烤出来的满面汗。“花了多少银子？”
“我帮……功善坊那边的同门，抄、抄书拓印了好几天，再加上之前一直不舍得花的宗门俸禄。一共，三、三两银子。”
周梧司注意到她甲缝里残留的朱砂——那是抄写符箓类典籍特有的痕迹。
“意思是……”
周梧司拨弄着扇子，眉头满是苦涩，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修习功法，光想着给我做这个扇子了？”
“嗯、嗯……也不算是吧……我都是从静心堂里出来之后，再、再开始抄书的工作——”
周梧司“倏”地将扇子一合，拉开丹炉的挡板。
将林绡送的扇子，丢入了釜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