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七，五百八十……”
周梧司左手拿着笔记录，右手从袋子里往外掏银两，咬了咬，又丢入一旁的银山中。
他不是左撇子。只是之前被八方追捕、不得已蛰居的时候无聊透了，练就了一些没啥用花招。
双手写字就是其中之一。
要不是后来被搜查出来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估计能把脚也练成能书会写的地步。
“六百一十二……”袋子一点一点瘪下去，周梧司手边的银山则是越堆越高。
最后，这个数字定格在了六百二十五。
六百二十五两银子，按眼下的行情市价，应该能换五颗半中等大小的灵石吧。
不对，兑换的时候还要折损一点……
那就是五颗灵石。
虽说是无本生意，可到底也是忙活了一整天才赚到手的钱。谁说去赚这种暴利就不辛苦了？
周梧司扶着腰从椅子上起来。今天站了一整天，从脊椎往下肢走的这条线满是酸痛。
四相淬体的作用是强化俗骸，让修炼者的肢体强度超越凡人。
可这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方法。想蜕俗脱骸，都得是修炼到很后面很后面的阶段了。
更何况周梧司也只完成了四相淬体的第一阶段，离摆脱这凡体的沉重还远着呢。自然也就不能免俗地感到酸痛。
“师兄……”林绡从静心堂放学，第一时间到了周梧司的住处，“我在丹房没看见你——”
她被眼前这堆银子吓了一大跳。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嗓子眼这种羞人的地方都被周梧司看光了。
“来得正好。快帮我捶捶腰。”周梧司倒头就趴在床上。
他看似不设防，实则一只眯着的眼睛正在监视林绡，看她会不会被这堆巨财打动。
如果她手脚不干净，周梧司也好马上采取策略。
——若要问什么人、什么事都设防，会不会太累了？
是，非常累。但周梧司觉得值得。
不设防的确是轻松了，那与之俱来的风险又该怎么处理呢？
与其惨遭至亲背叛之后在那痛哭流涕，不如事事都防上一手。
按周梧司这数百年来的人生经验来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谁都不知道哪里藏着个阴沟能把船给掀了。
好事者会说他很可悲，已经无人可信了——这些好事者，要么拼修为拼阳寿活不过周梧司，要么就是自己一头栽在被背叛、被陷害的坑里一命呜呼。
反倒是那些活上百岁的修士，对周梧司如此谨慎的态度则会啧啧称道、赞同不已。
周梧司倒不觉得这两种想法有什么高低之分，只是两类人群的追求不同了。
前者想要亲情，想要温暖。那就必须要放下一些戒备，把最柔软的地方露出来。
后者则是想要擢升，想要一人立于顶峰之上、光耀万古。那就必须舍弃亲情，将人性上最柔软的地方视作弱点保护起来。
既然没有两全的方案，那就是各有得失。自然也就分不出哪个更高明了。
周梧司早就做出了选择，踏上了一条无怨无悔的艰巨道路。
在这条路上，他注定要当个天煞孤星。路上的伙伴来来去去，终归不会有跟他同路到底的人。
“真的是……门内又在传你欺负外门弟子了。”
林绡直接路过了那堆银子，看都不多看一眼。第一要务是先来给师兄放松肌肉。
她爬上大通铺，把被子丢开，用力地用小拳头捶打周梧司的腰。
褪了绣鞋的足尖在床沿留下浅痕，跪坐时腰间周梧司送的小青石磕在檀木床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对对，就那儿。再用力点就好了。”
林绡干脆骑在周梧司的大腿上，两手撑住他的腰杆子，把上半身的力气沉下去做起推拿：“师兄，这回怎么不跟我狡辩说你没有坑他们了？”
“我坑谁了？”
“就……你卖书给的那些外门学童啊？”
“那怎么能叫坑呢？还有，钱本来就会从德不配位者手里溜走。他们不给我赚，迟早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另一人赚走。那我不赚他们的干啥？”
“我只是觉得，这样会让你在门内名声不好。今后咱不还得在门内过下去吗……？”林绡推得特别用力，不一会儿手掌就搓红了。
说到点子上了——周梧司压根没想在这栖云宗门里待多久，自然也就没太想维护自己的名声。
这些小摇钱树的油水，有多少他就要榨多少。毕竟等他走了之后，他们身上的资源就触碰不到了。
只有像楚昭然、柳迎莺这类在门内过得滋润又风生水起的人，才会想着赖在门里一辈子，靠着不断被抓进门里充当苦役的外门、维持住这一虚假浮幻的日子。
真正高瞻远瞩的人，绝不会甘心屈身于一池之中——真龙岂能被池困！
“你是不是怕我名声差了，在门里遭受牵连啊？”周梧司用食指点了点肩膀，林绡就机灵地为他捏起肩膀来。
“……如果师兄你真的被口诛笔伐了，那我大不了也从内门退回来呗。”林绡说得倒是很轻巧，“只要师兄你没有做错事，我一直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那还不够。”周梧司笑了笑，“就算我做错了事，你也得站在我这一边才行。”
“那、那怎么能行！”林绡摇了摇头，“做错事……就应该改才对呀？师兄你今后做错事，我也不会避嫌旁观的，我会帮你改正过、过来。”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就你还想抓我小辫子呢？”
周梧司不耐烦地向后挥挥手，
“你要不，先把自己的口吃矫正好了再说吧。省的到时候出去，人家都说——”
“哼！”
林绡抓着周梧司的衣领，向后一扒拉，罗袜在锦被上蹭出半尺拖痕，膝头陷进被褥压出两个浅涡，身体借势向前跃了一小节。
跃空过后，她一屁股坐在周梧司背上。相当于以整个人的重量重砸了他一下。
“我靠！”
周梧司大叫一声，颈后沁出的冷汗瞬间炸开，疼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脊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锻骨期的皮肤下泛出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千万根银针顺着督脉游走。
平常给她这么胡闹地坐一下倒是不痛不痒。
问题是，现在的周梧司正在锻骨阶段，骨头特别敏感和脆弱。
幸好林绡本身也不算重。否则这一下落下来，能直接把他肋骨压断好几根，甚至脊椎也可能有伤。
“师兄！”
林绡连忙从周梧司身上下来。
她也没有坏心思，只是想跟师兄打打闹闹、撒个娇而已。谁曾想他这一下叫得这么撕心裂肺。
“你、你没事吧？要紧不要紧！？”
“你还真是会蹬鼻子上脸啊……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有修为在身上、早就不算凡人了？”
周梧司半天没能坐起来，痛得倒抽冷气，
“还好我身子骨硬朗。要是那些不曾锻炼的给你这样一坐，直接断两截了！”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我……我只是想跟你闹着玩……我、我没想伤到你——”林绡扶着周梧司的肩膀，一个劲地道歉。两只鹿眼泪水汪汪的。
说实话，周梧司也是心有余悸。
防来防去，到头没防住林绡一个临时起兴的飞天大草就太搞笑了。
镇定了一会儿，周梧司开口道：“林绡，我疼得现在起不来。你去把门窗关了。”
“哦，好！”林绡只想赶紧将功补过，哪里考虑周梧司为什么叫她关门窗。
她利落地关好门窗，又回到床前。
“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给你留个教训，惩戒一下你的作案工具。”周梧司一手支着大通铺，勉力坐起，“下裳撩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