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门回来也有些日子了。
直到最近，都没有听闻什么诡异的风声，周梧司这才放下心来。
柳迎莺到底是八面玲珑之人，这方面还是可以信过她的。
俗话说，红颜祸水。鲜亮的外表往往会招致各种不必要的注意。周梧司眼下的目标，全要靠着一层看破不说破的低调来铺设道路。
虽说离他摊牌的日子已很近了，可到底是将至未至。
栖云宗只是一汪浅水不错，然而在周梧司成长为龙之前，还是有些虾兵蟹将敢来碍事的。
“一、二、三……”周梧司将秋季大集要用的灵石准备好，隔着袋子，用手指摸索着来不动声色地确认数量。
一共七块。
卖那些劣质连环画赚得五块；自己这么多日将灵力凝聚化石积攒下来的灵石有两块。
七块灵石，不知道够买些什么东西……
周梧司盘坐在长凳上，一面将灵力通入骨骼、将其表面缓缓镀上一层玉质；一面思考该如何最大化运用这七块为数不多的灵石。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没有信息优势的领域。
上一世，他在外门整整过了十几年苦哈哈的日子。就那么点工钱，别说去参加一年两度的大集拍卖会了，就连小集买些吃食、玩物都做不到。
直到他当上了丹房总管，节衣缩食攒了一年的钱，也才攒下不过五六两银子。
在当时他甚至还觉得已经算是小有成就了——和现在手头这七块灵石一比，却是有百倍的差距！
自己当年怎么就那么笨呢。
周梧司叹了口气。
也因为这经济上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压根就没参加过虎口镇一年两度的大集，更不知道每年上架拍卖的商品各有什么。
换言之，他在这一方面，一点信息都没有。
既不知道会不会有心仪的货物，也不知道这件好货最终的成交价是多少、无处参考。
就像夤夜只身潜入无火无光的芦苇荡，在里头摸黑寻一件至宝。
可能歪打正着捞到了；也有可能只是打湿了裤脚白忙活一趟；更有甚者，还可能会翻船掉进水中。
为了避免这两种坏情况发生，周梧司决定先做一下心理上的购物预期规划。
总得来说，就是这七块灵石该怎么分配的问题。
若有好的武功秘籍，那就全都投入进去；要是在那之前，有现成的灵草、妙参、巧芝出售，也可以适当投入一些。
至于那些丹方，看都不用看。周梧司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
丹炉也不用考虑。今年秋季门内大比，比赛设置的奖品就是丹炉。
把这个奖品拿到手，周梧司也就该考虑着该怎么从栖云宗全身而退了。
兵器方面……
称手的兵器是很重要，门内大比就需要用到自己的兵器。而他偷学的技式秘籍，也是剑修相关——但周梧司不想花钱在这上面。
虽说按他的性格，凡事都应当尽善尽美。可手头资源总是有限的呀。
必须得指定个努力方向，好有个先来后到。要不然就会事事都忙、事事颓唐。
武器的这一优先级，在周梧司这里就被放得很低。
说到底，他也不是剑修。一把好剑对他的功法提升并无多少。
就好比两个投资项目，都是投入一百两银子。前者回报了二十两，后者则产生了五十两的利润。
虽说二者都能盈利，但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更青睐于后者这一回报率高的项目吧。
因此，周梧司与其想着武器丹药两手抓，倒不如把资源投入到更能提升修为的丹药上，靠着内力将对手打服。
“咯吱……”
竹帘被掀开时，金灿灿的秋阳泼进丹房，带起一阵裹挟着草叶芬芳的热浪。
周梧司抬起头来，竟然是林绡。
她热得满头大汗，倚在门框上喘息。被晒得泛粉的鼻尖缀着细密汗珠，随着喘息轻轻翕动。
素白中衣被汗水浸得半透，腰间束着的藕荷色绦带歪斜地垂落下来一截。
“中午好，师兄……”她抬手将黏在颈间的青丝撩到耳后，这个动作让胸前的薄衫彻底贴住肌肤，隐约映出些桃尖的轮廓，“今天太热了……”
看来是嫌丹房里闷，她还不想直接走进来。
过了一会儿，林绡才从门扇前起身，在上边留下一道浅灰色的人形阴影。她大步朝周梧司走来，伸手就拿他腰间的水袋。
“喂，天天这样讨水喝！女人家没个女人家的样子。”周梧司嘴上责备着，趁机把装着灵石的钱袋子收好。
林绡喝满足了，抹着嘴，把喝剩下的水袋递回给周梧司。“哼……你这水被捂得热乎乎的，不好喝，还给你。”
“你给我的葫芦藤浇完水了没？”周梧司把水袋挂回腰间，问道，“最近天热，这活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嗯，不会的，我才刚从那边回来。”林绡点点头，“藤现在长得老高了，缠在你给它架的架子上。叶子足足有我半个脑袋大呢……师兄，咱什么时候才有葫芦吃啊？”
“那不是用来吃的葫芦。”周梧司摇摇头，“忘了？它是我种来做药葫芦的。故意要让它长得很老，等皮瓤全木质化之后再采收。”
“啊？那我还给它浇得那么起兴……”林绡撅了撅嘴。
不知道林绡真性子的人，会以为她胆小怕事、沉默寡言。但只有周梧司清楚，她其实就是怕生得要命，在陌生人面前不敢说话。
真等她在自己面前放松下来，马上就会变成个叽叽喳喳、爱撒娇，嘴还停不下来的小鸟。
“师兄……”林绡左看右看，确认周围的丹房同门都在忙自己的事，就向前凑了一步，开口说道，“你最近有空吗？”
“不一定，怎么了？”无论是谁来问，周梧司都不会一开头就给个明确答复。
这一小技巧，能避免许多麻烦。
他最不喜欢来问事的这样不清不楚。既然有求于人，那就应该坦诚相见、有一说一。岂能指望着别人口快答应下来，取人把柄？
“唔……我想，你能不能……带我下山一趟呀？”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周梧司一定要她表明来意才肯推进对话。
“也没什么，就是……就是说——虎口镇不是明天就开秋日大集了吗？”林绡扭扭捏捏的，用手指卷着自己落下来的一缕发鬓，“你、你能不能带我去玩一玩啊？”
本来是顺水推舟能答应的事情——
但周梧司不想答应得那么痛快。
“闹呢？”周梧司故意拉高声音说，“秋季门内大比就快要到了，丹房里单子这么多，谁有空陪你出去玩啊？”
“可是！”林绡有些着急，“一年它就开这两回……师兄，求您了，我真的很想去……”
“那你自己去不就好了。”周梧司越身拿过火钳，朝釜底拨弄了两下，“干嘛非要我陪着。是想找个人给你拎东西是吧？”
“不是——我、我……”林绡一急，口吃的毛病就冒出来，“我就是想、想和师兄你一起去……就这样……”
“没空，走不开。”周梧司说，“丹房的同僚可都在这听着呢，他们哪个愿意放我走，你去问问就知道了。都说了，这几天是真忙！不是我唬你。”
林绡为难地转身，走进丹房内部，开始一个一个地向丹房的弟子请求许可：“师兄师姐们，明、明天能不能让周师兄请假一天？我、我……”
“哎呀，林师妹，干什么这样客气。搞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了。”几个丹修将蒲扇拍得啪啪作响，搅得炉灰纷扬如雪。
林绡是少有的几个不颐指气使的内门弟子，且她的丹药平常全是周梧司在炼，要烦也烦不到他们。
何况，有顺水的人情，不做那是白不做啊！
“周梧司，你忒不厚道！怎么把事情又往我们身上扯呢！你要去就去嘛！”
“就是说啊。还让人家苦兮兮地来找我们求情——你好意思让，我们好意思接吗？”
“你们也太惯着她了。”周梧司站起身来，朝林绡打了个招呼，“过来。”
林绡立马屁颠颠地朝他跑去，一脸的期待。
如果她有尾巴的话，现在应该都摇上天了。
“你啊你啊，真是净给师兄添麻烦。”周梧司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将她的耳朵向上提拉了一下。
“唔~”林绡眯起眼睛，享受着这份疼痛式的爱抚。
“看在大家都这么疼你的份上，我带你下山去一趟吧。”
其实，这回若没有林绡提这主意，周梧司可是理亏的一方。
上次柳迎莺把他请走一晚上，这次又要下山一整天。就算众人不说，心里肯定也多少会有些怨言。
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再让他们心中有了怨念，就更不可能互帮互助了。说不定还会被调动策反，将矛头全指向他周梧司。
可现在林绡一来，就转嫁了这份风险。从周梧司的主动说要请假离开，变成是应了内门要求，不得已才抽身。
“嗯！”林绡点点头，将脑袋往周梧司的手掌上靠，“谢谢师兄！”
“谢我？我只不过出点脚力，真正出力的是这些帮我看炉子的师兄师姐。”
周梧司也适时地谦让一下，
“这次下山去，记得买几盒点心回来犒劳一下他们——心里可得记住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