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田庄主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杯碟乱颤、茶水飞溅。
“你又是何人！”
“只怕你往镇上的名册里翻个百遍，也瞧不见我的名字。但英雄从来不问出处，只消知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周梧司呵呵地笑着，一手掏在撑得几近开裂的布袋里，
“来，继续叫价嘛。让大家多见识见识您老的阔气。”
方才，众多修士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姜栀夏与田财主的抬价对决中，完全没察觉到还有周梧司这号人物。
这个不知名号、半路杀出的人物，将全场的气氛烘托至了顶点！
“好！有看头！”
“哈哈，年轻气盛、气血方刚啊！我喜欢！”
“好小子！”
“二十二颗灵石！”矮蛤蟆梗着脖子，热血上头，竟然又加了一块！
“好啊！田庄主大气！”
“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贤庄，财力就是雄厚！”
“二十三。”周梧司每加一颗价，就会从袋子里掏出两块灵石来，掷在桌面上，故意给人看到。
“二十五颗！”
“二十七颗。”周梧司又掏了两块灵石出来。引得周围一阵阵叫好。
矮蛤蟆的手指颤了两下，正想继续叫价，目光就落在了这陌生小子手边的袋子上。
那鼓鼓的一袋……难道全都是灵石？
这家伙名不见经传的，哪来这么多钱使唤？
他死死地盯着周梧司的脸，用尽全力地挖掘破绽。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就说明他是来虚张声势的。
但周梧司没有。
他的面容如无风湖面般平静，半点波澜都没有。
倒是在那深邃黑瞳的注视下，矮蛤蟆反而感到了些许心虚。
该不会是——
他转动富贵包依附的脖子，看向会场主持人。
该不会是卖方故意找来抬物价的托吧！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矮蛤蟆脖颈的富贵包渗出细密汗珠，椅子的把手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浑浊的眼珠在周梧司淡漠的眉眼与鼓胀的布袋间来回逡巡。
要不然这样一个生面孔娃娃，哪来的胆子和财力在这里胡蹦乱跳？！
该死，老子在你们这里买了这么多东西，还嫌不够赚的么！
不行……这样下去，只怕会落入他们的圈套。
“哈哈，一根参要二十七块灵石。小娃娃，你不觉得亏么？”矮蛤蟆放言嘲讽道。
不啊。
周梧司一点都不觉得亏，他反倒还觉得赚了。
这株雪山参，在用不来的人眼中，顶多是一顿药膳的佐料罢了。也难怪这丑蛤蟆会说出这种招笑的话。
而且他说这话，可不是单纯为了找茬。大概率是实在硬撑不下去，想在找退路的时候找回些场子。
周梧司心里头对此清楚得很，因此也就不回这一嘴挑衅。让对手得点便宜。
毕竟，七块灵石，已经是他能垫上的极限。
对方要是被自己回嘴一激再出价，他也没辙了。
“这参就让你拿去吧。你以为我真想要啊？不过是多抬抬价，让你出点血罢了！”
矮蛤蟆从椅上“噌”地站起来，家丁们马上也跟着伺候着递上毛巾和茶缸，
“传出去可别被人笑话！二十七块灵石，就单单买了这一株参——走了！事后再找你们算账！”
“还有人出价吗？”主持人尚不知道这句“算账”是来找他麻烦的，于是举起木槌，一锤定音，“二十七块灵石成交！恭喜这位买主！”
会场上热闹作一团，不知是哪个好事的，竟然还抛了朵花出来！
姜栀夏低垂着头，内心满是郁闷。正当他想回头撤离拍卖会场时，林绡却将他和妹妹拦住。
“那个……别走。我师兄有话要对你们说。”
“姜兄，只能帮你到这了。”周梧司拎着袋子走下来，对还在愣神的姜栀夏说道，“出你们那一份的钱吧。”
姜迎秋反应得更快，立马意识到周梧司是来帮他们撑场子的。
于是不等姜栀夏反应过来，便掏了他的钱袋，从里头倒出二十块灵石交给周梧司。
四人身上的钱既已花光，就没有待在拍卖场内的必要了。姜栀夏抱着木盒，恍如隔世地从中室内走出。
“谢谢你。”姜迎秋站到周梧司跟前，郑重地向他鞠了个大礼，“若没有你出手，恐怕我们不仅买不到这株参，还要被外人羞辱！”
“那家伙贼眉鼠眼，只知道欺良霸善！”
姜栀夏仍愤愤不平，步履虚浮似踩在云端，耳畔还回荡着田庄主那油腻的声音对妹妹的调戏。直到姜迎秋的指尖轻触他手背，这才让他冷静下来。
“只是不知道小兄弟你哪里筹集来的钱？方才见你时，并没有这样的袋子啊？”
周梧司嘴角一勾，打开布袋子，让兄妹两人齐来观看。
这不看倒还好。一看，姜栀夏的面容变得全白，牙齿上下一碰，惊恐万分：“石……”
“石头。”周梧司把石头“哗哗”地全倒在地上，积成一座小塔，“是刚刚让我师妹去捡回来的。谢我，不如谢她不嫌手脏吧。”
“嘿嘿……”林绡得了夸奖，扭捏地用左脚鞋尖钻着地面。
姜迎秋阴柔的眉目抬起，慢慢将视线凝聚在周梧司身上，心头对此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好厉害。”她说，“你上前叫价时颐指气使，竟然一丝一毫都不畏惧。仿佛里头装着的不是石头，就是灵石。就连我们都被你骗过去了。”
“只要不给人瞧见，那里头装着的就是灵石。”周梧司把布袋子翻过口来，拍掉里头的灰尘，“就连门口的安检，都以为这一袋子鼓起来的东西是灵石！所谓骗术，大多都是靠个障眼法而已。”
“周兄弟，这次出门在外，收获最大的不是这棵参。是结识了你这一号人物啊！”
姜栀夏感叹道，
“唉！要不是为了买这株参已经弄得身无分文。要不然，定要请你去酒楼坐一坐。”
“哥，说这种话太过轻佻了。”姜迎秋道，“不如就请他到我们那儿当一回客。在家里也好尽心招待不是？”
周梧司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你看我糊涂的！”姜栀夏一拍脑门，“周兄弟，可千万别推脱。你去打听打听，此去隔两个州，有座白岩山。我们世世代代都在那里经营家产。若得了闲，一定要来啊！”
“好，那便一言为定了。”周梧司笑笑，显得风轻云淡。
“这棵参……”
姜栀夏打开木盒，露出里头的参来。果然是饱满可人。
“你我把它对半分了吧。”
“说笑了。这参是你们救急用的，我怎么好意思分半棵走。”周梧司摇摇头，“都归你们了，我半根须子都不要。”
这一句话，直戳到姜栀夏心坎里去了。
出门在外，多少人情冷暖，都不及周梧司这一句话江湖道义来得温暖人心。
就算周梧司不是他姜栀夏的亲兄弟，此时此刻在他心中，也已经将他当作半个兄弟了。
“这怎么能行！”
“我又不是练家子，要这根参也没用啊。”周梧司道，“对了，这棵雪山参保管不便。近来天热，若不尽早炮制成药，恐怕在你们带回去的路上，就变质了。”
“嗯……”姜栀夏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要不你们在山下先筹划着住一夜，顺带打算打算盘缠。”
周梧司道，
“我所处的山门里正好有七品丹炉，炼制益气的补药很快，只消一天就能炼好。不知二位信不信得过、等不等得了？”
“对、对啊。”林绡在一旁小声地说道，“我师兄炼丹可厉害了……我修炼吃的丹，都是他炼的……如果是做好事的话，杜豪师傅应该也会允许临时用一用丹炉吧？”
“这……”
见姜栀夏面露难色，周梧司还以为他没完全放下戒心。
不过，这回是他多虑了。
“这会不会太为难你了？”
“俗话道送佛送到西。都帮你们到这一地步了，还少这一道功夫么？”周梧司摆摆手，“说说令尊的症状，我好回去对症抓药。”
“嘴唇缺血发黑，骨瘦如柴，面无血色……”姜栀夏向周梧司道出家父的症状。越说，心头就越是沉重。
“只怕很严重了。”周梧司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道：“我现在就回去起炉炼药。明早天亮就在此处碰头交接。千万记得，不要误了时候。”
说罢，他和林绡就向姜氏兄妹道别，匆匆踏上回宗门的道路。
“师兄……”路上，林绡忽然对周梧司说，“我、我错怪你了。”
“？”周梧司回过头来，“怎么突然说这话？”
垂落的鬓发遮住发红的耳尖。林绡轻轻拽着师兄的广袖，声音细若蚊呐：“我、我以为，你……你敲诈那些外门弟子的钱财，是为了自己享乐……”林绡低头说道，“没想到，你竟然用这笔钱……去做好事！”
好事吗？
周梧司倒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所谓“好事”，顶多算是互惠互利罢了。
这株参对姜老爷的“病情”完全没有作用。拿来煎凡药简直是暴殄天物！
也不知它怎的就流落到这群不识货的人手中，区区只拍得二十七块灵石；正常起价，拍到五六十块灵石都有可能！
所以，周梧司打算将它据为己有。等于说花七块灵石，就占得了一株百年好参！
回报给姜氏兄妹的，是他调和的抑毒丹。靠此丹药能将体内的毒素沉滞，让患者多撑一段时间，直到真正的良医到来。
因为不知道具体是被下的什么毒，周梧司也没法一下子就制备出解药。只能靠这一手先缓缓。等自己到白岩山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今天运气不错，只花七块灵石，连药材带下家都已找好……
周梧司的脚步越来越快，一个不留神，就将林绡甩在了身后。
远走高飞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