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真热闹啊。”
林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踮起脚来,眺望启道坪内围拢起来的一圈比武栏,
“感觉比虎口镇的秋集人还要多呢。”
在试着窥见内部比武之景时,她也不时往左右两侧去看,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人。
“啊,师兄!”
她两眼闪闪发光,高举起手臂,任凭袖子沿着白嫩的胳膊一路滑下来,
“这边!这边!”
周梧司从人群中穿过,与林绡会合。
“辛苦了!那个……比试得怎么样?”
“炼丹比试而已,无聊得要死。”周梧司摇摇头,“大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就为了给师傅们炼一炉九品丹、看谁炼得好——我看这项目该去繁化简了。”
“唔,那、那也得认真起来才行。”林绡说道,“这可事关师兄你能不能进内门来呢!”
内门?
周梧司早看不上内门里那点三瓜俩枣。
最后薅他们一鼎药炉,差不多就该走人了。谁还跟你内门呢?
“人这么多,就不怕给挤走了?”周梧司问。
“唔……”
林绡脑袋低垂着,脸颊泛红,亲手递给周梧司一根绳子。
这根棉绳一直牵到她的腕环上,算是项圈的一种平替。
“打得好哇!”
一声激烈的叫好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他们为启道坪内的弟子奋力鼓掌。
炼丹、炼器,这都不是事儿——
重头戏,还该是在这启道坪内的武艺切磋。
毕竟,无论是剑修丹修也好,箓修器修也罢,最后都是要落实到增强自身实力上来的。
而最能验证一个人实力强到什么地步,便是要看他实战能击败多少敌人。
“啪!”
一声爆炸的脆响从启道坪内传来,撞在四周升起的禁制上。
热流如蛇行般凝滞了半秒,随后便被禁制吸收,避免伤人。
“哎,里头打成什么样了?”林绡蹦蹦跳跳的。
可惜她矮,就是没法看清里边缠斗的场景。
“找条板凳站上去不就好了。”周梧司倒对这些小孩子打架般的比武没兴趣,唯一让他提得起兴致的,就是外门比试到最后的丹炉。
“师兄这话说晚了,四周的条凳,早就被占满了。”林绡颇为遗憾地说道。
“好!打回去!就这样打回去!”
人群又激动地喊起来,看起来战局又有了变化。
林绡再次抬起头来,像一条等待主人喂食的小狗一般望眼欲穿。
“就那么想看么?”
“嗯……因为是第一次看门内大比。”林绡挠了挠脸颊,“而且一年也只有一次。比虎口镇的大集还稀罕呢。”
真是小女生——不,小孩子独有的心态啊。
对新鲜事物感到无比的好奇,而且丝毫不掩饰。
不过,周梧司现在也想看看场内的情况。
再怎么说,待会儿自己也要进去打,先看一看本届对手的综合实力也好。
而且还有另一个原因……
“这样,你坐到我肩膀上来。”周梧司蹲下,指了指自己的肩部,“我托你上去看看。”
“真、真的可以么?!”林绡激动的问道。
“那不然你托我么?”周梧司道,“上去之后可坐稳了,后仰摔着了我可护不到你。”
“是!”
林绡利落地跨开腿,坐在周梧司肩头。被他站直身子抬了上去,视野豁然开朗起来。
周梧司刚直起身子,一阵闷热便从肩头漫开。林绡并拢的膝盖正微微发颤,襦裙下蒸腾出潮湿的汗汽与热意。
这丫头定是方才在人群里挤得太急,估计这会儿后背都以汗浸透了中衣。
他下意识偏了偏头,想摆脱从后颈包裹上来的热气,一缕皂角混着青草的气息就钻进鼻腔里。像是清晨晒在竹竿上的衣裳还没收彻底,裹着日头烘出来的暖融融体香。
“可看清了?”
林绡正攥着他的发冠调整坐姿,裙下托衬着的绸裤摩过他后颈,带起滑腻的触感。
“看清楚了。是、是燕明澈师姐!”
什么啊,原来是今天的赛程是内门先和内门打。
燕明澈的比赛并不需要看,周梧司都想把林绡放下来了,可人群忽然又发出了一声惊呼。
“不、不好……!燕明澈师姐被逼到禁制的角落里去了!”
“放一百个心,她输不了。”周梧司道。
虽然燕明澈这人没什么远见,但对修练自身的武功倒是相当上心。
与她谈过多次之后,周梧司敢确定——若有人愿意指点她一二,她将来必是一名威震江湖的大侠。
上辈子她可惜就可惜在找不着方向。
无论是在修仙界,还是在唯物的世界,都遵循着这样一个道理:努力的方向错了,越努力就离成功越远。
绝境中的燕明澈斗志仍然高扬,一板一眼地将对手的攻击全数接化。
渐渐的,对手体力慢慢不支,燕明澈抓住了时机开启攻防转换,催化自身的灵力从护体变阵,缠绕在剑锋之上。
“哗——!”
众人又是一阵喧哗,耳边只听得“叮铛”作响的刀剑之声唱起了蜂鸣美乐。
燕明澈左手蓄力一轰,右手持剑横斩,终于是将对手的护体真气打破,再打下去甚至有性命之虞,使对方不得不承认了失败。
“师兄,燕明澈师姐真的赢了!”林绡看得大饱眼福,不禁夹紧了周梧司的脑袋,“你怎么知道她输不了的呢?”
“这宗门里,能找出第三个跟她比勤奋的人吗?”
“为什么是‘第三’个……?”林绡困惑地挠了挠头。
“不说了,该收钱了。”周梧司把林绡放了下来,从腰后抽出口袋来。
“师兄,这是干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收钱啊。”
周梧司绕着启道坪走了一圈,找到特定的人收进银两。
“?”
林绡越看越看不懂了。
为什么这些同门要给周梧司钱啊?
他们虽然扼腕叹息,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可掏钱时却相当痛快,仿佛理所应当。
“师兄。”林绡沿着手环上的绳子快步跟上去,“为什么他们要给你银子啊?他们欠你钱吗?”
“因为燕明澈赢了,他们就输了。”
“他们输了?”
“赛前我开了个盘。”周梧司清点着手头的银子,说道,“我做庄,押燕明澈赢。设置的底注,也就是我最初押下去的金额是一灵石。”
“后面陆陆续续又有二三十号人下注,大多押另一方胜出。看来燕明澈的努力这群人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现在他们输了,所以我找他们收钱。待会儿还要把押燕明澈赢的人的分红给他们送过去。”
“欸……”林绡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周梧司手中的绳子把她的手臂牵起来,强迫她跟着走。
还能这样赚钱的吗?
“燕明澈这人很有前途,只是厚积薄发。可在他们看来,反而是爆冷了。”周梧司笑了笑,“像这样的人啊,看似是经过一番了解才敢下注。实际上却是和盲选一边没有任何区别。”
“师兄,那下一场……你还赚这个钱吗?”
林绡觉得这样牟利,比单纯地蒙骗那些外门小朋友要好多了。
再怎么说,其他人说不定也能赚到钱不是?
于是她积极地开始向周梧司提意见。
然而,她没意识到的是,周梧司坑骗外门杂役的那些钱,只是一次性的。甚至还能算是给他们买个教训,避免这些没头脑的富家公子哥日后再重蹈覆辙。
而现在他所做的事,才是真正地站在了深渊的大门前,将人的灵魂引诱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当中。
没赚到钱的人,会激发内心的损失厌恶。急切地想通过赚快钱的方式把钱再赚回来。大概率会成为周梧司这一庄家的回头客。
而那些赚到钱的,初次尝到了甜头、食髓知味,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迷恋上来财这么愉快便捷的方式。
待有了路径依赖,他们成为输家、被沉没成本和损失厌恶拖入地狱也是迟早的事。
在这场游戏中,只有一个人不会有损失。
那就是周梧司。
庄家不怕你赢,只怕你不玩。
在有开盘选择权和大面积信息覆盖的情况下,周梧司基本上能做到开盘即是赚。压根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哪怕爆了一次冷,那也是小概率事件。
从数学模型上来看,小概率事件无法避免,但其背后带来的经济损失却可以被拉长了的开盘时间、次数给中和掉。
用通俗的语言来说,想在现实世界完全杜绝爆冷是不可能的。
但就算把小概率事件造成的损失计算在内,周梧司仍能通过不断地开盘、投注,操纵可控风险来弥补这一损失、进而达成盈利。
再说了,要是不让闲家赢上个一两次、品尝品尝白手赚大钱的滋味,哪里会有那么多小笨蛋飞蛾扑火,主动上前来要求参注啊?
周梧司清楚,人有圣贤与市井之分,每个人表现出来的性质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无论是谁、先天德性有多高、后天品行有多好。心中绝对总是会有贪念。
贪念不是用来消除的,而是用理智来压制住的。圣人之所以为圣,就是因为他们能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镇压住贪嗔痴三毒。面对这种人,周梧司总要高看一眼。
可反过来,这三毒也是可以利用来对付凡人的武器,尤其是贪。
人们的动物性决定了这是最难镇压下去的一项心毒,多少人死在了物质享受和感官快乐的追求上?恐怕历朝历代来,早已是数不胜数了吧。
周梧司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不是用暴力豪夺钱财,而是要让人们心中的贪念无限放大,最终忽略他设置在诱饵下的鱼钩,一口咬下去!
“有钱你不挣吗?”周梧司说道,“怎么,你也想下注?”
“不……不是。我是想说……”林绡的两根食指来回地勾来勾去,似乎想要说个什么惊天大秘密,“下一盘,我知道你该压谁。”
“你先说下一把是谁打谁。”
“是田鸿彬对阵内门的师兄。”
林绡透露内门的信息道,
“对方比咱们大四届呢,早早地就外出云游。听说现在回来,人眼神都变犀利了,修为上也已经是锻完了骨的。要不,咱们就押他吧!”
“人云亦云啊你。这事可不是单看外表就能分出高下的。”
周梧司摩挲着下巴,解析起新的情报信息,
“不过是一个阶段的差距而已,在凝真境这样的层级,还拉不开太大的距离。等玉墟境后,每个阶层之间的差距才会越来越大。我看现在的田鸿彬胜算也未必算小……”
思之慎之,反复揣摩后,周梧司忽然下了决定:
“用激将法。咱们就押田鸿彬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