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啊!”
林绡哭着脸,把袖子拉得特别上去,让周梧司替她处理伤口。
“安静点,别跟蛤蟆似的一戳一蹦跶。”
周梧司先给伤口清创,清水浇上去的时候,失去表皮的那部分伤口就渗出条条血丝。
“嘶——!!”
林绡咬紧牙关,眼泪都流下来了。
她刚刚在台上败下阵来,简简单单给同为内门的女修打了个一轮游。
“及时处理又不会留疤,这种疼不过是一时的。”周梧司把药草碾成的泥抹上去,拿纱布缠好,“说到底,还是你不够刻苦,才被人压着打败的。”
“师兄,我明明也是凝真境的修士了。”林绡嘟嘴抱怨道,“可打起来就是没对面厉害,怎么会这样呢?”
“你真好意思问啊?”
周梧司把林绡的手撒开,把她的腿放到自己膝盖上,开始处理另一片创口,
“人家真气能量调配得就比你顺畅,攻防转换不会卡顿;你进攻转防守时还得先想半天,不敢仗着自己有护体真气上去接化招式,反而给打得抱头鼠窜。你不输,天理难容啊!”
“……师兄,这次我是不是害你损失了好多银子?”
“哦,那倒没有。我早知道你会给打得像条蛆一样毫无还手之力,我是押对面赢的。”
周梧司腰间的袋子沉甸甸的,不断向下坠。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启动资金一块灵石,利滚利到二十多块了。
暴富!
尽管每次输家都居多数,可他的这门生意却越来越红火。
那些赢了钱的会把这门道偷偷透露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大半个栖云宗都知道了他在办这生意。
上一场比赛刚结束,来找他下注赌下一场的人就络绎不绝,忙得周梧司手都记酸了。
据说——只是周梧司听到了一点点风声,主意不敢拿得太肯定——有些内门弟子是长老们的心腹,他们也代替长老来下注了。
林绡听了师兄这话,忽然感到有些嫉妒,嚷嚷起来:“师兄好过分!起码也支持一下我吧?!”
“那把钱拿去支持你,你能赚回银子回来吗?”周梧司上完药,把林绡的腿给推下去,“啪”地一声踩在地上,“技不如人,就好好练,不要老想着盘外招。”
“哼……我能赶在大比前上凝真境,就已经很不错啦。哪里有功夫练实战技巧……”林绡嘟嘴抱怨道。
怎么就不行了呢?
周梧司想说,那只是因为你没历经过生死攸关的绝境。
不突破,就死。没有第三条出路。
但和没有亲临过如此险境的人讲这种道理,反倒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故弄玄虚、是在“装”。
所以周梧司也就没搭理她这抱怨。
让林绡再尽情享受这开开心心、头顶上还有人呵护着的时光吧。
等她处身江湖,就事事忙得焦头烂额、一点开脱不了了。
“对了,师兄。”林绡偏着脑袋,“为什么这一场没人找你来下注啊?”
“因为像你这样的初入内门的弟子比完了,就轮到外门开始比了。”
周梧司说,
“我已经提前放话给他们听:公正起见,所有我参赛的项目,我都不会开盘。免得有操控局势之嫌。”
公正,是很重要的。
无论是大侠真义之士想维护的公正,还是有意想给人看见的“公正”,都是维系大局稳定之关键。
周梧司宁愿不赚这几盘赛事的钱,也要把自己生意的牌坊给立住。
那样,更多的人就会慕名而来,天真地以为周梧司不会操盘,更不会在场外影响战局;自己投注下去的银两,全都是听天由命的“公平对决”。输了也只能赖自己时运不济,心服口服。
所谓争是不争,不争是争。这样就算其他人想趁这个窗口期抢周梧司的生意,等他一回来,客源还是会蜂拥回来,选择自己更信赖的一家。
“师兄,你可得使点劲呀。如果打得入了长老们的眼……说不定就提拔你进内门了呢!”林绡为周梧司加油道,“我会在场下给你助威的!”
“我现在仙窍还没开呢,也就纯靠拳脚。”周梧司笑道,“就看哪些人和你一样,是高修低能让我欺负欺负了。”
“还在蛐蛐我,师兄真是坏心眼。”林绡虽然嘴上嘀嘀咕咕,笑得却是很开心。她由衷地为有这样一个师兄而骄傲。
“行了,那我便上场了。”周梧司站起身来,凌然地走向启道坪。
他甫一出场,就引来了无数欢呼的声音。
这半年来他在外门的经营,已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隐性的传奇人物。
要说有什么特别突出、一鸣惊人的表现吧,那他好像也没有。
可一提到周梧司这个名字,是个人都知道此人是丹房弟子,能叫得出名字,认得出模样。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慢慢地广为人知、深入人心了。
更别说现在他还是赛外赌局的庄家,不知多少人在他这里发过一笔横财。如今他自己上场了,多少也能凭此赚些欢呼声。
而对手则是炼器坊的小卒,一个出场时全观众席都静得鸦雀无声的人物。
“我是周梧司,外门丹房弟子,还请指教。”周梧司倒没有因为名气原因趾高气昂,反倒主动先报上姓名。
“我、我是炼器坊的陈铭。”对方就没周梧司这么大方了,显得很是胆怯。
铜锣一响,周梧司大步前逼,没想到对方竟然仓惶后退了。
“是个没修为的小孩子啊。”周梧司暗想道。
那自己也不为难他。周梧司以手刀劈了一下他的肩膀,酥软筋骨,再将他勾倒在地,结束比赛。
外门的比赛就是这样无聊。和内门那打得这爆炸、那溅血的对打比起来,一点刺激性都没有。
周梧司环顾了一下四周,人明显比内门比试时少了许多。
要不是这场比赛有周梧司登场,恐怕还会更少吧。
就连本来该高居在悬台上观战的长老,也让各自的心腹弟子出席代劳。自己连看都不愿意看了。
“真是有够傲慢的。”周梧司内心冷冷地想道。
还亏有林绡这样的单纯弟子想着:能打个好好的表现给长老看,说不定能得到提拔。
多少外门弟子,日日夜夜地勤学苦练。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展示、为了证明自己的汗水与努力,将技艺与修为发挥到极致,击败对手。
可这样的努力,换来的却是长老们傲慢的缺席。
若那些勤奋之人注意到了这点,他们该多失望啊?
可笑,可悲!
在这群老朽玩意儿的支配下,栖云宗自然也只会慢性死亡,永远不配与外界那些万物竞发的门派相斗。
周梧司把陈铭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灰尘,告诉他记得来丹房取跌打药,便快速下了启道坪。
第二场,第三场……
周梧司对战的都是这一两届内的外门弟子,他们年岁小,修为差,更不用说武功基础了。周梧司甚至不用取武器,就将他们轻松解决,还给他们留足了尊重。
这一武德充沛之举,令他的名声更响了。宗门内的讨论很快就从冠军花落谁家,转移到对周梧司的讨论上。
周梧司打完第五场比试的那天下午。
内门小苑内花香飘飘,一群内门女弟子围坐炉边,煮茶品茗,陶冶情操。
修身养性对修为来说是很重要的。
修身,是让身体能承载更多灵力,轰出更强的杀招;或者承受更多伤害,伺机反败为胜。
养性,则是避免走火入魔的关键。
调节心境,是一个有为修士必须学习的一门课程。
修行到后期,数年说不定也不能进步一分半毫。心境——或者说道心,往往就会开始动摇。
为什么还不突破,为什么修为还不上涨,难道穷尽此生,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吗?!
怀抱着诸如此类的自我质疑,不少修士就开始“修歪了”。
真气由心而发,心境不稳,真气也会受到影响,导致恶性循环。
“修歪”到最后,自然是堕成疯魔。或见人就杀,或自我了结。无论哪种结局,数十年、数百年的修为就此一场空,不免让人扼腕叹息。
近几年来,各大宗门也开始重视“养性”的重要性了。开始让弟子们平时注意评估一下心理状态,免得埋下日后祸患的种子。
“柳姐姐,你尝一下,这是我江南老家那里寄来的茶叶。可不比那些糙汉用手摘的茶。”
一个内门弟子讨好地对柳迎莺说道,
“这茶呀,叫‘明前’。是清明节前让一队采茶的少女们上山采的。用嘴唇衔下,不沾一点汗气。”
柳迎莺捧着茶杯,先不忙着品,有模有样地先观了观茶色,这才轻抿一口:“不错,是上好的茶。”
吃过糕点、品了茶。女子们嬉笑着开始谈天说地。
她们都是成功连晋三轮比赛的强者,心理上一点负担都没有。
“哎哎,你们听说过没有?”一个短头发的女修说道,“外门呀,现在也有个小红人。风头都快把咱们内门都比下去了!”
“外门那些下人扎堆的地方,能有什么小红人啊,姐妹你可别乱说。”
“我说,你这两天是备赛备傻了!那么出名的人你竟然还没听过?”短发女修白了同伴一眼,“周梧司,听过没?这人可有些名气啦……”
“哦!对对对——哎呀?他竟然是外门的?”刚刚这名唱反调的女子说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内门的呢!”
“是吧,一开始听说的时候,我也以为他是咱们内门的人嘞。”
短发女修说道,
“小小年纪,拳脚功夫竟然使得那么干脆利落。对待和自己交手的同门,也是彬彬有礼、不卑不亢。赛前先问候,赛后也有关怀……简直不像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会干的事呀!”
“说起来,我上午还去看了他比试呢。”一名束着发的女修加入对话道,“长得还有些小帅呢……等长大了,五官长开、骨头硬朗起来,那想必就更有男人味了。哎,要不,我这就去和他接触接触吧?”
“你想得美!想吃独食啊!”
“我倒是看见你昨天鬼鬼祟祟地到启道坪去了,是不是也去偷看他了?”
“我……我才没有呢!我只是去那边看比武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啊,脸红了!脸红了!耳根子都红了!被我说中了吧?你难道对一个外门的弟子有意思?”
“少罗嗦!你不也想先下手为强吗!何况我也只是去看看,看看而已!”
正当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时,沉默旁听的柳迎莺心中乐开了花。
她比这些姐妹们更早地察觉到了周梧司的过人之处,甚至还偷偷地与他留下了一道共守的小秘密。
这种大家还在起跑线后争执、备战,自己却早已偷跑了大半段路程的愉悦感,令柳迎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哎,迎莺姐姐,你就不对那周梧司感兴趣吗?”
“说的什么话!”短发女修说道,“早在那周梧司还没名气的时候,迎莺姐就已经慧眼识人、和他有所接触了。”
“啊?难道说……”
“你们呀,净喜欢瞎猜。”柳迎莺放下茶盏,“天天八卦来八卦去,现在八卦的舌头打到我头上来了。”
“好姐姐,你也知道的嘛——当着面讲便不算闲话。”
束发的女修向柳迎莺撒娇道,
“你就不能给咱透个底?你到底对那个外门有意思没有。不然咱们当中若谁出手了,岂不算是抢了?”
“呵,那小子脑袋精明着呢,性子沉稳像块泰山石。那些看到牡丹裙就流口水、走不动的弟子跟他没得比。”
柳迎莺开口夸周梧司道,
“你们不会觉得,能对他手拿把掐吧?不抱着认真处道侣的心态,我劝你们还是别去和他接触比较好——小心人家反过来把你们吃咯!”
“怎么会呢,师姐。”众女修们笑笑,不以为然,“到底不过是个外门,你说得跟真的似的。是不是想吓唬我们,好一个人对他出手啊?”
嬉笑声再度响起,柳迎莺也跟着她们笑起来,只不过心头却多了些忌惮和落寞。
至于为什么稀里糊涂地会冒出这些情感来,就连拿捏人心已久的柳迎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