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肉皮冻状的粘稠之态,随即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爆。
那由周梧司亲手布下的“引妖阵”,此刻正无止尽地增幅着严家三兄弟体内的灵力气息,将其转化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散发着挑衅气息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
在这光柱的映照下,严升、严潜、严显三人就如同黑夜中三盏熊熊燃烧的灯塔,强大、刺眼,充满了对这片领域至高无上权威的挑衅。
“吼——!!!”
熊王的智慧或许有限,但它作为一方霸主的本能却被彻底点燃。它那双金色的眼瞳中,瞬间被狂暴的怒火所填满。
在它的感知里,周梧司、姜栀夏等人,不过是几只偷偷摸摸溜进院子的小老鼠。
而这新来的三个家伙,则是明目张胆闯入王殿、试图篡夺王位的挑战者!
王者的尊严,不容侵犯!
伴随着一声足以撕裂耳膜的咆哮,熊王庞大的身躯猛然撞向了禁锢它的光幕。
“轰隆——!”
整个阵法剧烈地摇晃起来,光幕上泛起水波般的涟漪,无数细密的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开来。
那四头原本守护在侧的禁卫熊,也在此刻同时发起了冲锋,它们的眼中只有那三道无比刺眼、散发着“威胁”气息的金色光柱。
“操、操——!该死!这是什么鬼阵法!”
严显惊骇欲绝,他拼命想收敛自身暴走的灵力,却发现体内的真气如同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控制。
引妖阵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们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增幅、扩散,再转化为对妖兽最致命的嘲讽。
“老三,别慌!破阵!”严升到底是三兄弟中的主心骨,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巨斧横扫,一道凝实的斧罡劈向阵法光幕。
“铛——!”
火星四溅,光幕剧烈震颤,但仅仅是又增添了几道裂纹,并未当场破碎。
“没用的。”
周梧司的声音冷漠地响起,如同九幽之下的寒风,吹得严家三兄弟心底发毛。
他正悠闲地倚靠在一块岩石上,抱臂于前,欣赏由自己亲手布局下的好戏。
“这引妖阵的核心,并非困敌,而是‘引’。它会持续增幅你们的气息,直到你们灵力耗尽,或者……被妖兽撕成碎片。你们越是反抗,阵法吸收的力量就越强,你们在熊王眼中的‘威胁’也就越大。”
“周梧司,你——你这个卑鄙小人!!”严潜气得浑身发抖,他手中的判官笔遥遥指向周梧司,“你算计我们!”
“卑鄙?算计?”
周梧司轻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
“是你们自己要尾随我到这来的。既然那么想独吞熊王——那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去吧,熊王和他的几个护卫,现在都是你们的了。”
严家三兄弟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周梧司根本不是什么“螳螂”,他才是那个手持捕虫网,冷眼旁观的“黄雀”!不,他甚至不是黄雀,他是那个设下陷阱,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哥!束缚熊王的阵快破了!”严显尖叫道。
熊王与四头禁卫熊的合力猛攻之下,引妖阵的光幕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吼——!”
脱困的熊王,带着滔天的怒焰,第一个目标便锁定了气息最盛的严升!
“来得好!”
严升也被逼到了绝境,求生的本能反过来压倒了恐惧。
他将全身的灵力灌注于巨斧之中,斧刃上亮起刺目的血光,迎着熊王那遮天蔽日的巨掌,不退反进,悍然劈去!
“轰——!!!”
巨斧与熊掌的碰撞,爆发出了一圈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将地面上的碎石与尘土尽数掀飞。
“呵,倒也是条汉子。”周梧司在安全距离观战,甚至还有闲心发出些点评,“就看看你这硬汉能撑几合吧。”
严升闷哼一声,魁梧的身躯被震得倒飞出十余丈,重重地撞在山壁上,口中喷出一道血箭。
他握着巨斧的手臂肌肉寸寸断裂,骨骼已经发出了危险的碎裂声。
而熊王,也被这一斧劈得踉跄后退,厚实的熊掌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淡金色的血液汩汩流出。
一击之下,两败俱伤!
“老二!老三!动手!”严升挣扎着爬起,狂吼道。
严潜和严显立刻心领神会,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道闪电,绕向熊王侧后方。
严潜的判官笔化作漫天黑影,专攻熊王防御薄弱的关节与眼部;严显则再次催动土系法术,一道道尖锐的地刺拔地而起,试图穿透熊王的腹部。
与此同时,那四头禁卫熊也咆哮着冲向了他们。
一场无比惨烈、混乱的厮杀,在山谷中彻底爆发。
姜栀夏和林绡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想过,一场战斗可以被如此策划。
利用前来逐利的敌人,再去对付另一拨敌人。
周梧司仅仅是通过一个阵法,就将两股强大的敌人引向了自相残杀的死局。
其背后的城府,深不可测。
“周……周兄弟……”姜栀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计算?”周梧司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战场,“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但姜栀夏却从这平淡中,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忽然明白,自己之前对周梧司的认知,是何其的浅薄。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其心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远超自己所能想象。
林绡则一言不发,她看着那个谈笑间便搅动风云、决定别人生死的背影,一种混杂着崇拜、恐惧与迷恋的复杂情感,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她的小脑袋瓜里无法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但她本能地知道一件事——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背叛这个男人。
战场之上,严家兄弟的处境愈发艰难。
他们虽强,但面对一头半步玉墟境的熊王和四头凝真境巅峰的禁卫熊,依然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的灵力在引妖阵的强制催动下,消耗速度远胜平时,每一次攻击都势大力沉,但也同样意味着后继乏力。
“噗——!”
严潜一个不慎,被一头禁卫熊的利爪扫中后背,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撕裂了他的护体真气,鲜血喷涌而出。
“老二!”
“二哥!”
严升目眦欲裂,回身一斧逼退了攻击严潜的禁卫熊,但自己也因此空门大开,被熊王一掌拍中胸口。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严升的身体像一个破麻袋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大哥!二哥!”
严显见状,心神大乱。他掐诀的双手出现了一丝迟疑,原本困住两头禁卫熊的泥沼瞬间失效。
就是这一瞬间的破绽,被熊王敏锐地捕捉到了。
它放弃了追击严升,庞大的身躯以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转向,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向了严显的头颅!
“不——!”
严显发出了人生中最后一声绝望的惨叫。
“咔嚓!”
头骨碎裂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严家三凶,转眼间,便已去其一。
只剩下重伤的严升,和被两头禁卫熊死死缠住、自顾不暇的严潜。
“该我们了。”
周梧司的声音打破了观战中的沉寂。
他站起身,从怀中再次取出那瓶黑色的丹药——蚀骨腐心散。
“这是做什么?”姜栀夏不解地问道。
“借刀杀人,也要确保刀足够锋利。”
周梧司拔开瓶塞,一股腥甜中带着剧烈腐蚀性的气味弥漫开来。
他屈指一弹,一粒微不可查的黑色粉末,便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山谷的风中,飘向了那头正在狂暴嘶吼的熊王。
蚀骨腐心散,对修士而言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但对妖兽,尤其是皮糙肉厚的熊类妖兽,它的作用则大不相同。
它不会立刻致命,但会侵入妖兽的经脉,疯狂地刺激它的妖力,使其在短时间内进入一种极度狂暴、力量倍增的状态,代价则是生命力的急剧燃烧。
当然,稍有不慎,腐心散就会随山风飘回到自己这一侧,在场三人都会暴毙!
只有对灵力掌控到了极致之人,才能——才敢释放如此阴毒之物。
“吼——!!!”
沾染了毒粉的熊王,眼瞳中的金色光芒瞬间被血色所取代。它的身躯再次膨胀了一圈,肌肉虬结,暗金色的毛发下,一道道血红色的纹路亮起,散发出无比恐怖的气息。
它的目标,不再是仅剩的严潜,而是转向了那四头同样沾染了少许毒粉、开始变得狂躁不安的禁卫熊!
在熊王的认知里,这些无法控制自身力量、散发出“威胁”气息的同族,也成了需要清除的“挑战者”!
一头禁卫熊发出了哀鸣,但迎接它的,是熊王那只足以拍碎山岩的巨掌。
“砰!”
血肉横飞,一头凝真境巅峰的禁卫熊,竟被熊王一掌拍成了肉泥!
剩下的三头禁卫熊见状,**大发,也转而开始疯狂地攻击自己的王。
一场妖兽之间的自相残杀,在山谷中血腥上演。
姜栀夏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眼前这个男人无情地颠覆。
纯粹的刀剑比拼、打打杀杀,只不过是这江湖的冰山一角。
而在那之下,更深层的算计中,有周梧司这样诡谲可怖之人的存在。
周梧司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战场边缘,那个正在瑟瑟发抖、试图悄悄溜走的严潜。
“想走?”
周梧司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挡在了严潜的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严潜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少年,却感觉比面对熊王还要恐惧。
“没什么。”周梧司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朋友,“只是想告诉你,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寡淡真气,悄然没入了严潜的体内。
严潜身受重伤,自然无法抵御这气力的流入。
完成了这一切,周梧司转身回到了姜栀夏身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山谷中,熊王在付出了瞎掉一只眼、断掉一条腿的惨重代价后,终于将四头禁卫熊全部撕碎。
它拖着残破的身躯,发出了胜利的咆哮。但蚀骨腐心散的药力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它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它,已是强弩之末。
“动手吧。”周梧司对姜栀夏说道,“现在,它是我们的了。”
姜栀夏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猎杀。
而林绡,则看着周梧司,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恐惧,只剩下无尽的、狂热的崇拜。
她的小手动了动,从怀中摸出了一张闪烁着雷光的符箓。
想要留在他身边,就必须学会……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而此刻,在山谷的另一端,勉强止住了血的严潜,正准备趁乱逃走。
突然,他感觉体内一股陌生的剑气猛然爆发,与他自身的灵力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噗——!”
他一口鲜血喷出,气息瞬间紊乱。
而那头本已油尽灯枯的熊王,在嗅到这股新鲜而“美味”的灵力气息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它那只仅存的、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独眼。
严潜心头一惊,口中模糊不清地念叨,随后转为了惊恐的咆哮:“不……不——!!!”
绝望的呐喊,被熊王轰然落掌的巨响,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