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林绡指着山谷的阴影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里……那里好像还有个活的……”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乱石堆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正在微微蠕动。
是严升!
这个生命力顽强如蟑螂的家伙,竟然在被熊王打成重伤之后,还侥幸活了下来!
姜栀夏一下就想起了这无赖恶心的嘴脸,眼中瞬间迸发出杀意,提剑便要上前,却被周梧司一把按住了肩膀。
“别急。”周梧司摇了摇头,“让他过来。”
严升挣扎着从石堆里爬出,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歪扭着、反折弯曲,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他看着周梧司,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恐惧。
“你……你这个妖魔……”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妖魔?”周梧司笑了,他上辈子也被人叫做丹魔过,“如果我是妖魔,那你是什么?被妖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蠢货吗?”
“你……你不得好死……”
“是吗?”
周梧司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恶徒。
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
“我死不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它说了才算。”
周梧司伸出两根指头,对着天空晃了晃。
月黑风高,乌云流淌。
“但你现在能不能活,却是我一念之间的事。”
他精准地点在严升胸口几处大穴上,肌肉神经遭到刺激,一下子皱缩起来,暂时封住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剧痛让严升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抽搐了一下,可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
“我问,你答。”
周梧司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来勾魂的鬼差低语,清晰地钻入严升的耳朵,
“孙运良派你们兄弟出来,只是为了砸场子,抢熊王?”
严升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毕竟把主子内部的话给说出去,他就算活着回去,也没人敢雇他了。
但他到底是个无赖,至死也是个无赖。留的一条命在,图个来日方长!
“他……他想逼姜家退出宝棚的股份……还、还想知道……姜朗那老东西,到底死了没有……”
“就这些?”周梧司的手指微微用力,严升立刻发出了痛苦的闷哼。
“还……还有!”
严升急促地喘息着,生怕说慢了半拍,眼前这个妖魔就会震碎他的筋脉,“孙老板说……说姜家气数已尽,他还……在姜家安插了一根‘针’!只等时机一到,就能里应外合,将姜家彻底吞并!”
“针?”周梧司的眉毛微微一挑。
所谓的针,就是线人的意思。
姜家内部,果然有内鬼。
这个信息,比他预想的还要有价值。
“是谁?”
“我……我不知道……”
严升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跟弟弟们只管打杀,文武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孙老板从不让我们打听……我只知道,那根针在姜家待了不止一年了……”
“很好。”周梧司站起身,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严升见状,眼中露出一丝乞求:
“我……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我的弟弟都死完了,单我一个人,又是你手下败将,对你也构成不了我发誓,我再也不踏入茂石州半步!”
周梧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起来,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当然可以。”他轻声说道,“我答应你,我周梧司不杀你。”
严升的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他挣扎着想要叩头道谢。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周梧司一掌拍在林绡背后,将这个稚嫩的小姑娘推到前边来。
“林绡,把后事料理一下,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后、后事……?”
林绡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严升痛苦而绝望的眼神,小脸再次变得苍白。
“之前说的话,还记得吗?”周梧司说,“已经两次了,你已经两次没出手了。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记得。”林绡绷直了背,立刻应声道。
“很好。”
周梧司将那柄沾着熊王脑浆的玉制解剖刀递给了她,
“他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去。就当是给你这个雏儿开个苞。”
林绡颤抖着接过那柄冰冷的玉刀,刀柄上残留的粘滑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她一步步地走向那头奄奄一息的男人。
“我……我……”
她举起刀,却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周梧司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催促,也没有失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小妹妹,你可要想好啊!”
严升急得大喊起来,身上被临时封住的伤口又开始往外迸血,
“你还有大好前程、美好人生!为什么要听他的指挥呢?你这是在杀人啊!杀了我这一个事小,可一旦你下手,就不再有回头路了!”
周梧司饶有兴致地观赏严升垂死挣扎的模样。
诚然,他说的在理。周梧司的确是在逼林绡上贼船。
但那又怎么了?只想跟着贼吃肉,不想跟着贼挨打?天底下哪里有那么轻松的好事!
落草为寇,都还要杀几个人当投名状呢。
“周兄弟……”姜栀夏倒是有些不忍。
杀严升,当然是要杀得的。除恶务尽嘛。
一个人的品行,皆是由过去的种种经历所累积而成。像严家三兄弟这种人渣,想要他们悔改、当好人——都不说当好人了,哪怕是不再作恶,也不是凡辈能感化得了的。
比起放虎归山,姜栀夏也深明大义地知道斩草要除根。
但……让林绡来,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她还只是个小孩呢。
“总有一天,她要踏出这一步的。”
周梧司看出了姜栀夏的迟疑,开口说道,
“就和婴儿学步一样。若一天不狠心放手,婴儿便一天学不会独立行走。”
“周梧司,你他妈的疯子!”严升破口大骂,“你不是说好放我一条生路吗!”
“我已经放了。”周梧司说,“你看现在这样子,难道是我要杀你吗?”
“你……!”
林绡忽然逼近了几步,吓得严升身子一缩。
“小妹妹,他在利用你。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是坏人啊!他在骗你干坏事、错事!”
对错,有意义吗?
林绡不再去思考对错,不再去纠结善恶。因为她知道,从她选择戴上那个项圈开始,她的是非观,就只剩下了一条——
主人的意志,便是她的一切。
终于,林绡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玉刀,狠狠地刺入了严升的心脏。
“不要啊!不——”
“噗嗤——”
“呵——!!!”
严升的眼睛瞪得像牛眼般巨大,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肺部痛苦地将剩余的空气挤压出来,发出“呵嘶嘶”的呼啸声。
温热的血液,溅了她满脸。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看着严升经历最后的抽搐后,彻底死去。
她没有哭,也没有吐。
只是呆呆地站着,然后缓缓地转过身,看向周梧司。
她的眼神,变了。
“师兄……我,我做到了。”
明明刚刚才杀完人,她却一点没有愧疚、自悔的样子,这让姜栀夏感到了些许诡异,
“夸夸我吧?”
“好孩子。”周梧司拍了拍她的脸颊,用拇指将溅在她脸上的血液抹去,“走吧,该去邀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