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覆云大阵的核心阵盘，那块凝聚了栖云宗数代人心血与智慧的云璧，在墨绿色长矛的贯穿下，嗡鸣一声，随即轰然炸裂！
染红的铅灰色云雾如同被戳破的气囊，在山巅之上疯狂倒卷、消散。
被强行束缚的灵气失去了控制，化作狂暴无匹的乱流四处冲击，狠狠地撞向周围的长老。
修为稍弱、仅仅身为几名执事长老当场被掀飞，不受控制地重重撞在被火焰炙烤得焦黑的山岩之上。
骨断筋折，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
“阵……阵竟然破了……”
一名长老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散去的云壁，以及从中蜕变而出的墨绿人形。
他学习修持此阵近百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以如此不讲道理的方式正面击溃。
而在这片灵力乱流的中心，周梧司的身影，重新显现。
“红颜恨。”
他缓缓站到诸位长老面前，忽然开口道。
恨在何处？
一恨生不逢时，二恨身不由己，三恨情郎意短，四恨红颜易逝。
这四恨便是红颜恨的基础。
这由活人引炼而来的万毒之毒、专门攻杀人类的毒丹，不仅仅能腐蚀外在的物质，还能诱发身为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和绝望。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
红颜恨。
这份恨意、怨念，随着药引的逝去，永远地融合在了药力当中。
“疯子。”
“狗种。”
“用毒的小人！”
没有人听他讲解。
诸多谩骂，不绝于耳。
这明明是他们唯一的胜算。
正是因为他们不懂得红颜恨这一邪毒之药力，才如此狼狈。
既然这样，周梧司也懒得跟这些井底之蛙废话。
他倒希望这些人能别出心裁，蹦些新奇的东西出来。
要不然光凭这些污言秽语，他都已经听惯了，也听腻了，很是无聊啊。
突破了压制之阵，墨绿色的毒雾随着周梧司的心跳，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一波一波地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整个启道坪蔓延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而又腐朽的气味，飞雪不慎落入其中，瞬间便被腐蚀成黑色的汁液，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护住心神！此乃剧毒！”
道玄的厉喝声在毒雾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还想着结阵自保、耗到我灯枯油尽吗？”周梧司微微漂浮的身子，泫然落地。身形介于气态与液态，并不稳定，“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他周身缭绕的墨绿色毒焰比之前更加炽盛，令人不禁联想到来自九幽地府的冥火。
七窍之中，不断有碧绿色的、带着诡异光泽的血液缓缓渗出，顺着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颊滑落。
明明已经伤痕累累，气息紊乱，左臂连同半边身子，在引爆丹体、化作灵力之矛破阵的瞬间，已被反噬成为焦炭般的死物。
左眼更是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灼焦的眼球几乎堵死了眼眶。
却不知为何，那双仅存的、化为诡异碧绿色的右瞳，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足以焚尽三千世界的亢奋。
上辈子，每一次从九死一生的大难中幸存下来，都让周梧司品味到了活着这一滋味的甜美。
是啊，没有什么比游走在生死边缘，更能让他感到“活着”这一事实了。
“你们的死，会是个榜样。”周梧司伸出了手掌，“江湖上所有人都会知道这是一次仇杀：谁敢动我周梧司的东西，谁就得付出代价。”
众人纷纷后退一步。
“别害羞，死在你们狗屁制度下的玄修者没有一千也有一百，现在轮到你们了。”
长老们来不及重整旗鼓。那由“红颜恨”丹体所释放出的、无色无味的毒雾，早已趁着他们全力催动大阵之时，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他们的四肢百骸，缠绕住了他们的经脉与丹田。
“呃……我的灵力……！”
一名长老惊骇地发现，自己体内那奔腾如江河的玉墟境灵力，此刻竟变得如同冬日里凝固的溪流般，运转迟滞，涩重无比。一股剧烈的麻痹感从四肢传来，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对咯。”周梧司嗤笑一声。
硬碰硬，他周梧司或许能胜，但要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只怕代价巨大，他无法接受。
而周梧司，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用蛮力解决问题的人。他要的，是彻底的、碾压式的胜利。
他要从肉体到精神，将这些高高在上的“天”，彻底拉入凡尘，踩进泥里，让他们在最深的绝望中，为自己多年来的傲慢与愚蠢付出代价。
周梧司不再使用任何华丽的招式，在中毒后动作迟缓的长老之间穿梭。
每一次出手，都简单、直接，却又致命。掌心的毒火化作一道道墨绿色的流光，精准地印在长老们灵力运转的薄弱之处。
护体真气在那毒火面前，脆弱得如同窗纸，被轻易洞穿。毒性附着，迅速腐蚀着他们的血肉与经脉。
“啊！”
毒火一经触碰，人死道消。
“竖子！尔敢！”
大长老道玄目眦欲裂，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毒力，凝聚起全身最后的力量，发出了绝望的反扑。
他双手掐诀，身后竟隐隐浮现出一头由灵力凝聚而成的白鹤虚影！那是栖云宗的守护灵兽，是创派祖师留下的最后一道神念！
然而，周梧司只是不屑地冷笑一声。
“鹤之情操，也是你们这等蝇营狗苟之辈妄能沾染的？你看好它有多脆弱吧！”
他张开嘴，竟将周身那浓郁的墨绿色毒雾，猛然吸入口中！
随即，对着那扑面而来的白鹤虚影，喷出了一口浓郁到极致的灵淬毒雾。
“唳——！”
圣洁的白鹤虚影，在接触到那毒息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哀鸣，由纯粹灵力构成的身躯迅速消融、溃散，最终化作了漫天光点。
“噗！”道玄如遭重创，心神相连的守护灵兽被毁，让他当场喷出一大口逆血，瞬间苍老了数十岁。
那双曾经精光四射、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已然浑浊不堪，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绝望。
他看着周梧司，看着这个由他们亲手逼出来的、无可名状的妖魔，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随着他道心的彻底崩溃，那早已侵入他体内的“红颜恨”，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墨绿色的毒雾自他七窍中狂涌而出，他的血肉、经脉、骨骼，都在这无声的侵蚀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溃散，最终化作一滩冒着诡异气泡的、腥臭的脓血。
目睹了这般惨状，剩余的几位长老彻底崩溃了。
无数过往的劣迹找上门来，侵蚀了他们的心脉，形成了可以被触及到的幻觉！
“是你！别过来！”一名长老双目赤红，状若疯癫，竟将手中的法剑，狠狠地刺入了离他最近的一名同伴的胸膛。
“你……”
被偷袭的长老难以置信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剑刃，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了最后绝望的反击。
一时间，这片曾经象征着栖云宗最高权力的山巅平台，彻底化作了修罗场。
长老们开始步入幻觉，如同陷入了最深沉噩梦的疯兽，将自己最恶毒的招式，毫不留情地倾泻在曾经最亲密的同门身上。
灵光爆闪，血肉横飞。
大多数人在疯狂的对攻中被轰成碎肉。
少有的幸存者，却也战至力竭，被那无处不在的毒雾彻底吞噬，化作一滩滩蠕动的脓血。
周梧司静静地站在一旁，见大势已定，以左手捅入自己腹中！
如果不现在挖出毒丹来，再过片刻，他就和这些长老是一个下场！
一阵剧痛传来，他拼死挖出了那枚还在运作的红颜恨！毒丹离开了体内的灵力镇压，狂暴地腐蚀了他的手臂！一路蹿向心脉！
“噌”地一声鸣响，周梧司果断挥剑断臂自保。
断臂握着红颜恨掉在地上，顷刻间便消融成了血泥。
周梧司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那身道化丹体的墨绿色光焰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他那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肉身。
他强撑着站起，适应着只剩半边的视力。缓缓步入长老居所。
废墟之中，那株被他视若珍宝的玄阴藤，竟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它扎根于一片焦土之上，冰冷的藤蔓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雪，与周围燃烧的余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在藤蔓的顶端，一枚婴儿头颅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宛如冰雕玉琢的葫芦，正静静地悬挂着。
周梧司伸出那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几乎是皮连着骨的右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葫芦表面。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满足感，让他那颗因复仇而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他解下腰间的玉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葫芦连同藤蔓的根茎，一同割下。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