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林绡好奇地看着周梧司炼丹，
“这么一大炉药，是要炼什么啊？”
“枯木逢春丹，这是为了让我手臂长出来所需要的丹药。”
周梧司调算着丹药的比例，把草叶一包一包地倒入丹炉中，
“药叶选取移植老藤刚抽芽的嫩叶，因为只能是新叶，所以药性只能靠对量来达标。别看这一大炉，炼出来就只有一颗。”
“这两天，我在这里帮您的忙，姜小姐那边都没得去了。”林绡帮周梧司捣碎药引，说道，“也不知道姜小姐和柳师姐她们能不能处下去。”
“你以为我留那个燕明澈来是吃干饭的么？不用交待她，她就会自己帮忙维稳。”
周梧司捻起药引检查，又洒落在碗里，
“行了，你别捣鼓药材了，你力气太小。去写信，问问栖云宗散落在外的同门，还有几个没有找到下家的。寄点路费给他们，打包过来干活。这里非常缺人手。”
林绡点点头，刚走出丹仙阁去取纸笔，又忽然掉头跑了回来。
“主、主子！”
她惊恐地说道，这时候竟又变得有些结巴了，
“外边有人！都是不、不认识的！”
“看着炉子。”周梧司放下药杵，走出门外。
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丹仙阁。
来者不多，三十七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的急行军打扮，身形笔挺如枪，沉默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一支千军万马。
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铁血煞气，让周围嘈杂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恐怕就连最调皮的孩童，都会被吓得不敢出声。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男人。
和周梧司一样，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眶空洞洞的，却比常人双目更加锐利。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如鹰隼般，跨越了百丈的距离，牢牢锁定了周梧司。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地锤在心口。
他身后的三十六人，动作整齐划一，同时单膝跪地。
没有一句话。
但那份沉默，那份决绝，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冲击力。
为首的刀疤脸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仿佛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陈堪。”
他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指了指身后。
“和三十六个……活下来的兄弟。”
他的独眼死死盯着周梧司，继续道：
“各大门派忌惮朝廷，容不下我们。听说你这儿，管饭，还给活人一个位置，不问身份。”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们……想活下去。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让我们杀人，我们只问杀谁。”
周梧司站在丹仙阁的门槛上，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片黑色的“礁石”。
风吹过山岗，卷起他的衣袍，他那只独眼之中，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像是老友重逢般的平静。
前世，陈堪是在北境魔潮中，战至最后一人的孤胆英雄。他的名字，是在神州陆沉之后，才被那些幸存的史官用血泪写进史册的。
可现在，他提前了整整数年，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袍泽，就这么从关外跑路、跪在了自己面前请求收容。
为什么？
难道是自己的某一举动引发了蝴蝶效应，最终导致了朝中对关外魔潮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周梧司的脑海中，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跪着干什么？”
周梧司开口道，
“我又不是皇帝，你们跪的这地砖可是玄阴属性的，小心别把膝盖给冻坏了。不过我挺好奇，北境的那些大人物，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你们这群杀神跑了？”
陈堪缓缓起身，他身后的三十六人也随之站起，动作依旧整齐得像一个人。
听到周梧司的问题，陈堪那张刀疤脸上，浮现出一抹极度复杂的表情，那是被背叛的愤怒，和对袍泽之死的心痛交织在一起的颜色。
“放我们走？他们巴不得我们死在关外，还好给他们挪位置呢！”
陈堪冷笑一声，身后的黑甲军团更是怨气冲天，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
“你在南边可能不知道，关外的天，早就变了。朝廷里的大人们，嫌我们北境的军费太高了。呵，也是，魔崽子们都好几年没大动静了，养着我们这群只会杀人的废物，是挺浪费粮食的。”
“谁说我不知道？”周梧司开口道，“朝廷给你们送去的军饷，是掺了沙子的陈米。给你们的冬衣，是塞满了烂棉花的薄袄。就连你们的伤药，都被人换成了止血的草木灰，对吧？”
“……是。都让你说着了。”
陈堪的声音嘶哑到了极点，他缓缓闭上那只独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凉，
“我们可以死在冲锋的路上！可以被魔族的尖刀捅穿胸膛！但我们……不能因为烂掉的伤口，或者是在冬夜里活活冻死！我们不是逃兵！我们只是……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没了！”
“没错！”他身后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吼道，“我们有个兄弟，就是因为伤口发炎，用的全是草木灰，活活疼了三天三夜才断气！他临死前，还在喊着要杀魔崽子！”
“够了！”陈堪低吼一声，制止了士兵。
“朝廷给不了你们的物资，我可以发给你们；朝廷那边不拨乱反正的名声，在我这里可以赚到更多。”
周梧司驱动真气能量，使得整栋丹仙阁焕发出霞光，
“你们的住处，我早就备好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无名无姓的逃兵。你们是‘丹仙阁护卫’，是我周梧司的亲兵。”
“没那么简单，想清楚了，收留我们是重罪。”
陈堪警告道，
“关北守军群龙无首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片神州。关外的邪人魔族一旦得知，就会大举入侵。一旦关破，天下将会大乱！”
“那不是好事吗？”
周梧司风轻云淡地说道，这态度让陈堪有些惊愕，
“既然朝廷不再重视你们，那就让他们看看，没了你们，这天下将会是怎样的画景。”
陈堪的内心相当复杂。
一方面，正如周梧司所说，他的确期待着魔族一举破关，让朝廷里那些轻视了自己和弟兄们的蛀虫们付出代价。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戍边多年的将领。生灵涂炭由自己而起，多少会有些犹豫。
“别担心了，陈将军。我不怕朝廷。”
周梧司笑了笑。
前世被全神州追杀的记忆，让他不再怕与任何人为敌了。
“我啊，不仅仅是在等你们。也是在等你们捎来的这个信息。”
他伸出手，指了指天边渐渐浓厚的云彩，一场返春的雨即将落下。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自古英雄皆由此出。很快，天下的格局就将有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