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树干上,老莫里森感觉自己就要死了。
他脸色苍白,感觉心脏突突的撞击胸膛,蝇虫围着他溃烂的伤口打转,刚落下又被他颤抖的手挥开。
对于自己的死法,他其实想过很多种。
在彩窗斑驳的教堂长椅上安详合眼,在药物气味弥漫的病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甚至是在第五大道的钟楼前突然栽倒,引发大量骚动。
唯独……不该是这片连乌鸦都懒得筑巢的荒林。
这样想着,他感觉心里越来越悲伤,一种落寞的凄凉感油然而生。
他从怀里掏出纸笔,眼泪就像溃堤的洪水一样再也止不住,边哭边写起来自己的遗言。
“呜呜呜……格蕾啊,虽然爸爸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比如恐吓你的男朋友、偷看你的日记、欺负你养的小宠……”
“……不、不行……不能这么写……”说完,他用手抹掉那些文字,重新提笔:
“呜呜……我在老家其实还有好多财产,都是给你妈妈在管理的,一直骗你……”
“……”
他抬手重新抹掉,遗言还是不写了吧,死都要死了,还是给女儿留个好印象比较好。
“呜呜呜呜……慈悲的地母神啊……”
“您救救我吧!我愿意献上自己的半数财产、并把女儿……”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绿光,身上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咳咳……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不远处传来声音,打断了莫里森的自言自语。
树丛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走出了两个人。
前面是个身穿黑色长大衣的男人,他手指发出莹莹绿光,后面跟着一个女生,满脸羞红。
“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吗?”时若川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比出一个金币的手势。
“额……嗯……”莫里森一下愣住。
“是真的……”几秒后,他做出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啪——
时若川开心的打了个响指,把莫里森拉到了背上,颠颠的一路小跑。
莫里森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然后,他看到了格蕾。
爱笑的格蕾依然在笑,但眼神……
好冰冷、好冷漠、好恐怖……莫里森的心情一下跌到了低谷……
另外一边的道路上,粉发少女正在树荫下休息。
她已经走了好长时间,体力上的消耗倒还好说,这正午的日头太毒,实在是不适合赶路。
少女喝了口水,心里越来越埋怨自己。
明明之前有机会寻求帮助,结果没有把握住……
“希尔维娅啊……希尔维娅……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无能呢……”
远处的天空飘来一朵孤云,在她周围的云朵大大的、软软的、阳光照在上面,看起来暖洋洋的。
既漂亮,又好看。
而她呢?
孤零零一朵,在一团又一团的云彩中漫无目的,四处磕磕碰碰。
想融入其他云朵,却被他们远远的甩开。
又小……又弱……永远不怎么招人喜欢……
“呜啊啊……能不能……来个人……救救我啊!!”
希尔维娅越想越气,越气越哭,直到最后,她终于放弃了那些所谓的“礼仪”,良好的“教养”,以一种不太体面,会被骂做撒泼、无理取闹的方式,大胆的哭了出来。
然后……
咻——
一道影子刮起气流,带着尖锐的啸叫和引擎的轰鸣从路上冲了过去。
而那个影子,看起来相当的眼熟。
不!
是非常眼熟,那是一辆被打砸严重的车,是那群强盗坐着的车,是救了她的那个人开走的那辆车。
“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救命啊!!!”
也许是车速太快,也许是噪音过大,那车跑的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远处的路上。
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的小点。
冷静!希尔维娅,机会就在眼前啊,这次可不能再错过了!
她心中对自己说,想抓住机会,就不能没有行动。
动起来!快,希尔维娅!快追!
她提起自己的小箱子,尽管目标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中,但依然追了过去。
……
“喂!没搞错吧!那个刀疤脸这么值钱?”
疾驰的车辆上,时若川一脚油门焊死,顶着巨大的风压开口询问。
“对!没错,悬赏,2000金币!”莫里森吃力的说。
没了挡风玻璃的防护,风吹到脸上,如刀割面,莫里森说完,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格蕾在后排座位上,当她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惯性。
还好她反应快,差点就用脸撞到了座椅上。
呲呲呲——
车辆急停,划出巨大的噪音。
“到了。”时若川留下淡淡一句,飞快下车打开了后备箱。
莫里森作为常跑这块地区的商人,告诉他了一些小常识。
这一带地区有很多的猛兽,那些天然的清道夫会不断追索血腥味,一具尸体从出现到消失,前后甚至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也正因如此,这一块地区简直人杰地灵,是天生杀人越货、趁火打劫的好地方。
基本上,在这里的强盗活不过三个月就会神秘消失,然后过个几年,会有人陆陆续续发现他们被吃剩下的残骸。
那个刀疤脸,是活的最长的一个,因此他的悬赏也是格外的高。
麻利的打开后备箱,时若川先是把几个尸体拖到一起,比对了一下大小。
问:怎么把三个成年男性,以一种较为完整的方式,塞进一个不足0.5立方米的空间?
毫无疑问,拆下手脚是最简单快捷的方法。
但那样太脏了,血淋淋的进城未免也太不雅观了点。
所以,时若川选择了更麻烦的方法。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哼着小曲,把三具尸体互相折叠着塞进了后备箱,莫里森感觉自己腿都软了。
看看这熟练的手法,轻松的心态,这小子绝对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咕咚……他咽了下口水,下意识看向女儿格蕾。
这个动作,却看到了更让他惊悚的一幕。
格蕾伸手,好奇的捏了捏其中一个强盗的脸。
“还是热的啊,他们身上的这些斑点是什么?”
“之前我记得……他们身上好像没有这些斑点……”
现在是夏天,天气炎热,日头还毒,尸体腐败的速度极快,过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发臭。
时若川耐心的做出了解答,一副专业模样,这更激发了格蕾的好奇心。
看着两人对着几具尸体品头论足,莫里森一阵头皮发麻,额头冷汗簌簌。
啪——
他回到车上,默默捂住耳朵,不听、不问、不管……
……
“哈……哈……”
“好热……好渴……”
放在嘴边摇了摇水壶,希尔维娅满头大汗,喝下了最后的一两滴水。
她“噗通”一下躺倒在地,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脏在胸腔里左突右进,到处乱撞。
不行了,已经快要燃尽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地面烫的要死,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些了。
“哈……哈……我……是不是……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哈……不管……哈……了……”
希尔维娅感觉自己眼前冒起了小星星,黑暗逐渐遮住了太阳。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潜意识依然在驱动着身体,重复的喘着粗气、重复的喃喃。
直到耳边传来引擎的轰鸣,那声音大的要死,机械的躁动贯穿了她的五脏六腑,那种感觉就像自己的身体变成了隧道,各种声音像是一列列火车,毫不爱惜的践踏着铁轨。
“喂喂……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喂喂……醒醒……”
“水!拿点水过来!”
啊啊……
好像……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