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阳照常升起,洛亚帝国的皇城却反倒变得比往常更加忙碌。
魔王虽死,但魔王军仍旧残存。为此各地的大贵族参加完宴会,立刻快马加鞭回自己领地,收拾战后的残局。
在一处不起眼的旅店房间内。
“索尔文,这样真的好么?”卡萨对着鼓起的被窝问了声,结果半天没回应。
虽然昨晚决定好不干涉索尔文和茉希娅两人的事,但卡萨还是放心不下。
他伸手将学者眼镜戴上,用魔法热了热水,又“乒乒乓乓”地泡了壶茶,用来缓解宿醉的头痛。
被窝里传出索尔文闷闷的声音:“卡萨,快丢个解毒术给我。一次性喝这么多酒,我头现在还晕乎乎的。”
“是是是,勇者大人。”卡萨释放完解毒术后微抿了口茶走到窗边,目光越过蜂巢般的房子,静静远眺从皇城的城墙后升起的旭日。
索尔文缓缓坐起身,微微一笑:“我倒觉得这很好。”
卡萨转身与索尔文对视,发现索尔文确实不是在强撑,于是道歉:“抱歉,是我多想了。”
“嗯,我原谅你啦,”随后,索尔文坐在镜前整理完发型也拿起茶杯,走上前搂住卡萨问,“你明天就走吗?”
“是的,毕竟当时就是这么跟我父亲约定的。整整八年啊!我要一个人在世纪藏书馆待八年才有进学者塔的机会。”
“哈哈,加油加油。”索尔文垂下头,看到了窗下收拾昨晚宴会惨状的人们和整齐划一的卫兵。
因为之前被老国王针对过的缘故,索尔文他们不太敢住在皇宫,就隐藏身份随便找个旅店入住。
一个巡逻兵喊道:“那边的,垃圾要好好装在垃圾桶里,还有笑容要好好在挂在脸上!勇者大人可是在城里面随时看着的。要把我们平时的气势百分之两百拿出来。”
正在搬起长桌的老人骂道:“啧!这群破贵族的卫兵平时就只会偷懒,连个贼都抓不到一个,现在装什么装。”
“诶,那边的,鬼鬼祟祟干什么呢!不知道勇者大人昨天才回来吗?”
那被卫兵围住的大汉双手高举道:“卫兵先生,我这是年轻时候膝盖中了一箭,走起路来不方便。”
一旁的小巷中一群孩子窜出来,领头的小胖子手里面还拿着根木剑嚷嚷着:“我苍蓝勇者在此,区区卫兵也敢在此撒野!快放开我爸爸!”
反过来被孩子围住的卫兵只好放开大汉,嘴上警告道:“你!以后注意点啊。”
面对这幅算得上和平的景象,索尔文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他挺喜欢这样默默观察,不用想太多、也不用做太多。
片刻后,卡萨放下茶杯,转头看向索尔文说:“昨晚皇宫的大贤者约我会谈,要一起去皇宫吗?”
“不了。虽然有话跟老国王谈,但今天尤其不想去。”索尔文送别卡萨后,走到隔壁房间门前。
恰好这时玛萨雅推门而出,全副武装的她挥手道:“哟,索尔文。我国家的那个臭使者叫我立刻回国,所以只能现在就回去了。”
“知道了,路上小心。”
“替我跟卡萨道声别。还有,记得来串门哈!”玛萨雅临走前还留下了几瓶价值连城的酒,酒瓶上镌刻着四个豪放的大字——“生命之水”。
待玛萨雅与她的战马淡出视线,索尔文扭头看向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凭借他的战士本能探知到了茉希娅的存在。
得益于大陆首屈一指的魔力量,茉希娅睡觉的时候各种各样魔法屏障全开,肉眼不可见且难以靠近。
‘看来还得等上一段时间。’索尔文微微一笑,轻轻关上门。
四个小时零四分四秒后,茉希娅缓缓睁开眼,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侧头看向一旁,‘马萨雅的床铺空了,想来她是晨练去了,真是个充满活力的种族。’
茉希娅边打哈欠边坐到床上,看着窗帘后的太阳非常自然地再次合上眼,身体顺势缩成一团继续沉眠。
“咚咚——茉希娅。”
听到门外人熟悉的嗓音,茉希娅瞬间坐起身,用魔法收拾滚落一地的被子枕头,并披上白色的法师袍。
她的长发之前在魔王城决战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被火点着,现在只留了个较为飒气的短发,用不着过多打理。
“好,这样就不用被索尔文说教了,”她轻呼了口气,拧开门把手问,“有事么?”
“茉希娅,我打算学魔法,不知道要买些什么,能给我些建议吗?”索尔文诚恳地问道。
“学魔法?”茉希娅歪头不解,盯着索尔文想确定这话的真实性,她那别在耳后的银白发丝自然垂落而下。
这个世界的人从出生开始,身上的魔力回路就固定了,利用魔法强化肉身的战士、利用魔法与世界联系的法师。二者在魔力的使用方面截然不同,战士的回路基本是闭环的,而法师的则是开放式。
战士尽管也能学些元素魔法,但在实战中会因为与自身的强化魔法起冲突,只会产生反作用。
“可以。正好我要采购些东西,一起去吧。”茉希娅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习惯索尔文那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那走吧。”
索尔文此时已经换下了显眼的披风和战铠,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平民装扮,也是他在这个世界站稳脚步后穿的粗布麻衣。
这衣服上并没有太多刀枪剑戟留下的痕迹,也没有沾染过什么魔兽的鲜血,或许是因为这是他靠自己努力在这个世界买下的第一件东西。
刚来这个世界时,他满怀着壮志激情却只能低声下气做些端茶倒水的工作,低着头、挨着骂、捂着脸、深呼着空气——多少有点落差呢。
待到异世界的新鲜感耗尽后,又自顾自给自己赋予了拯救世界的职责;等这个职责无法让自己在第二天爬起床后,又再给自己假想一个未来的妻子维持激情,如此反复......不过总体还算顺利,至少撑到了现在。
一路上,索尔文和茉希娅两人的交谈不超过六句话,有茉希娅的感知屏蔽魔法在,也没有什么人上前搭话。
皇城的魔法道具店几乎有着整个大陆的供应,在保证种类繁多的同时,质量也有矮人鉴定大师保证。
索尔文东看看、西瞅瞅,发现正中有一根被重点保护的魔法杖。这根法杖由纯金打造,镶嵌着足足七十二颗宝石,杖身铭刻着「丰饶角」三字。
茉希娅看着「丰饶角」皱了皱眉,评价道:“贪心又粗糙的作品。”
“那茉希娅,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请伸出手来。”
“哦。”闻言,索尔文伸出饱经沧桑的掌心。
茉希娅顿了顿,伸手搭在索尔文手心上,探知着索尔文的魔法回路。
随后,她立刻抽回手反身挑选起法杖,而索尔文在原地握了握手,接着好奇地去看其他魔法道具。
“用来感知彼此位置的戒指,用来远程通话的项链.......每个都好想要啊,虽然我魔力量不够,派不上用场,”索尔文环视了一圈四周,“还是多拿些理论类的书籍算了。唔.......怎么比编程书一样还厚。”
茉希娅递给索尔文一根由布满裂纹的深色之木构成的法杖,“这法杖虽然简陋了点,但也胜在它简陋,不需要调动太多魔法回路。作为战士的你也能使用些小魔法。”
“谢谢。”
“对了,那些魔法书籍我没读过,这个需要你自己判断。至于其他的就没有必要了。学魔法最重要的是想象,过多的理论反而会束缚住你。虽然我不认为你能到需要摆脱理论、自行想象的地步。”
“就这么给我的魔法天赋封顶了呀?”索尔文哭笑道。
“我只是告诉你我能感知到的信息,”茉希娅面无表情朝深处走去,“善于创造奇迹的勇者把这当作废话就好了。”
“善于创造奇迹么......茉希娅,你什么时候启程?”
“买完东西我就走。”
“这样啊,那么作为送别礼,这次完完全全由我出钱吧。”
“嗯。”茉希娅罕见地没拒绝。
她在仪式用品专区拿起一根龙骨,又从乌漆麻黑的魔石堆里翻找着什么。
索尔文静静候着,他左侧就是首饰专区,都是些闪闪发光的项链戒指。这些首饰上面刻录的魔法对于茉希娅这样一个传奇大魔法师毫无作用,仅仅相当于一件普普通通的装饰品。
对象是茉希娅的话,索尔文无论挑什么东西当礼物送出去都只会被当作装饰品。
茉希娅拒绝的话还好,索尔文也就郁闷一下;但她收下的话,索尔文又会心存侥幸。
所以,索尔文默默挑了几本书,找了个地方坐下翻看,等茉希娅挑完便起身送她出皇城。
茉希娅像探索地下城一般,把所有想要的、可能用得到的、防患于未然的东西全部塞进了手提包中,就像一股脑往颊囊里塞食物的银狐仓鼠一般。
索尔文看着看着,“可爱”二字非常自然地脱口而出。
“嗯?”
“没什么。”
霞光晕染的皇城外,索尔文甩了甩披风,叉腰道,“大魔法师茉希娅哟,需要本勇者送你一程么?”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好吧,那再见喽,茉希娅。”索尔文驻足观望着,微翘的嘴角渐渐降下。
本该就此离去的茉希娅转过身,没几步就到了索尔文跟前。
见此,索尔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别过脸小声道:“喂喂,别突然转过来啊,好好的气氛都没了。”
“哦,那对不起。”
“不不不,这完全是我的问题,我才应该说对不起,是我矫情了.......”索尔文微不可察深吸了口气,接着恢复微笑道,“所以,茉希娅女士,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茉希娅想了想,还是将一本浓缩着满满邪恶气息的皮革书籍和一袋金币双手递给索尔文,“这本书拜托你拿去皇城的教堂净化一下。”
“好,钱就不用了,也就随手的事。你大概什么时候来取?”
“五六十年后吧?可以吗?”
闻言,索尔文先是愣了愣,随后松了口气般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谢谢。”茉希娅挥了挥手,提着手提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了微醺的夕阳之中。
不知不觉间,明天的太阳已经徐徐升起。
明明睁开眼是如往常一般的景色,索尔文却会不由自主地在原地呆愣几秒。
卡萨也坐在了开往学者塔的马车上,“索尔文,有缘再见!多的不说,那样显得太过矫情。好了,我得赶紧走了,不然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多注意休息,未来的大贤者!”索尔文挥了挥手。
索尔文撩了撩刘海,不急不缓地走进皇城,“得回去拒绝那老国王赐下的婚约,然后还得签署一大堆的协议.......但到后面应该能平静些了,好!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