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觉得,去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
记忆中好像是见到过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那天的姑娘,起初有一点印象,但后来不知怎么在印象中越来越淡,直到完全消失。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更喜欢专注于眼下。
也是值得感叹,我都没想过我能把我的破木屋改成现在这个样子。家旁边圈起来的地应该是养家禽的,出去不知道多少天菜园子都快荒废了。想着先打理打理,过几天再去买几只鸡回来。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到了冬天。过冬的食物有很多,我也没必要天天出去砍柴卖钱。闲下来的时间可以坐下欣赏雪景,以前怎么就没这么悠闲过呢。
“你说对吧……”
手不自觉伸向了旁边的躺椅,说着我都不明白的话。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时不时自言自语。
我明明一个人,可家里的躺椅、碗筷、蒲扇……都有两幅。
我的家里为什么会有女人的衣服和鞋?
我想不明白,但也只能把她们都放置在柜子里。
我的床睡一个人刚刚好,可为什么我总喜欢睡半边?
每当砍柴回家的时候,我的眼前似乎都会出现一抹红色,但等到靠近却什么也没有。
……
我,是不是病了……
……
疑惑的涟漪在心中泛开。
心神不宁本来是偶尔出现,可渐渐的就像是家常便饭。
我无法安心上山,那条熟悉的路逐渐模糊。我会胆怯,会避开雪堆,即使知道被里面的东西绊倒也摔不了多重。
那天,我想吃肉,买了点猪肉,熟练用刀的我没想到切肉的时候居然能切到手。
暗红的血液从指尖渗出,我呆呆地看着它滴落,滴在砧板上绽放成一朵血花。
回过神来,我把手指放进嘴里止血。
铁锈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不知不觉,脸颊滑过一股热流,转而被寒风吹散。
血……
手止不住颤抖,菜刀掉在砧板上怎么也拿不起来。
感觉眼前一黑坐倒在地,捂额头的手慢慢向下划去。
眼角、脸颊、耳根……直到脖颈。
脖子上许多道凹凸不平的嫩肉,明明非常柔软却咯得我生疼。
哪来的伤疤?我不知道……
“……哼,我想要嘛……”
“……足足三天了!你答应过我……”
“……夫君~……”
“……好耶……”
“………………”
脑海里逐渐涌入很多声音,有赌气、调皮、欣喜、苦恼……
我无法分辨这些来自谁,但肯定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没有我,你也要好好活着……”
而这句,是绝望、悲伤……还有诀别。
“……忘了我……”
“不可能!”
手砸在柜子上,木板碎裂,刺进皮肤里,但我没有管那股疼痛。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
咬紧的齿间渗出血丝,眼眶早已被泪水模糊。
我一直觉得心里缺少的那片空白正在慢慢恢复色彩。
乌黑秀发,嫣红长袍。
那个身影近在咫尺却令我触不可及。
我爬起来,扶着躺椅,哆嗦着走向衣柜,却摔倒在床边。
床边的枕头也染上了我手掌上的污血,栗色的染布遮不住那扎眼的深红。
打开衣柜,整齐码放的衣物被我胡乱扔出,我想找的只有一个。
一个毫不起眼的……
用金色丝线绣过的红帕子。
我紧紧的攥着它。
不需要去看,也不需要用手摸……
我知道那上面绣着什么。
——贤妻,苏穆常——
雪,未停。我,也没停。
快马加鞭,我一刻不息的向血妖领地奔驰。
我不惧死亡,我只求再见她一眼。
她说过血妖不会同族相残。
临近血妖领地,我提前下马,尽力压制自己心情,毫无阻拦地进了城。
我找不到她,只能找到一个面善的血妖老者。赌一把向他说出我的来意。
也许是上天眷顾,他本可以一巴掌把我拍死,但高举的手最后轻轻放到了我的肩头。
“为了这一面,把命丢了……”
/……/
昏暗的牢房,苏穆常蜷缩在墙角。
她的皮肤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破烂的衣服渗透着血迹。而在这之中最不相称的,就是她日渐隆起的腹部。
吱呀的门栓声响起,她默默咬紧牙关。她无处躲闪,心中充满绝望。她直到现在也没有吐露过任何羽平丘的线索,正是因此,昨天他们给了她最后的通牒。
如果今天再不说,就拿掉她的孩子。
她靠在墙角,捂住眼睛想把那些不争气的眼泪塞回去。
“对不起……平丘……”
她自己不会死,但肚子里不知是人是妖的孩子,她保不了。
“你不用道歉,常儿。”
日思夜想的声音在此时穿过苏慕雪的双耳。她的手僵在半空放不下来,但透过泪水和指缝,她看见了那个无比熟悉但又最不想看见的身影。
她想呐喊“谁让你来的!快走!”但干涩的嗓子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身影正慢慢靠近。
羽平丘看着瘦削的苏慕雪,默默地跪下,把她的脸揽到了自己的肩上。
“常儿,我没有忘记你……”
苏穆常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甚至连哭都哭不出声,她只能放任泪水肆意涌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记得我……我明明消除了你的记忆……”
或许爱并不只存在于记忆。她可以消除羽平丘的记忆,但无法抹平那些她留下的痕迹和习惯。
羽平丘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抱着她。
他亲吻着苏穆常的脸颊。
“如果我死了,他们之后会怎么对你。”
“我会被放了,什么事也不会有。”
“那我就放心了……”
苏穆常还是挣扎着想说些什么,但羽平丘抚摸着她的耳朵让她安稳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任性,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不原谅!”
“难道连我最后一次道歉也得不到娘子的原谅吗?”
苏穆常紧紧扣住羽平丘的胳膊,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不放开就不会有事。
“好好活下去……还有,让孩子别恨我……”
他们都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
寂静的牢房里只剩下两颗心之间无言的鼓动。
羽平丘死了,在苏穆常的要求下给他留了个全尸。
苏穆常放弃了血妖的身份,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和羽平丘的尸体回到了那个木屋。
血妖的寿命很长。
真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