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闹哄哄的发生了什么？
叶卷终于找到岔开话题的机会。他拉开窗帘，透过落灰的窗户看向街道。那里密密麻麻围了一群人，发出的声响比起嘈杂更像是抱怨。
一声响指后，好友问道：“又想多管闲事？”他的身体埋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
“从没见过他们这么吵，我去瞧瞧。”叶卷推开门，步入午后刺眼的阳光。他走下楼梯，挤进镇民们围出来的圆形空地里，被他们脸上浮动的忌惮吓到。
他看向空地，发现地上倒着个尖耳朵的家伙，看上去晕倒了。纤细的身材似乎说明这是位女性。但也说不准，精灵都瘦得跟个竹竿似的。
叶卷四下里打量，发现没人有搭救精灵的意思，怀疑精灵冒犯过众人，便漫不经心地问：
“发生什么了？”
“圣火在上，什么也没发生。她一个人走到这就倒下了。”一个在他身旁的中年男人说。
“怎么不去帮她？”
男人奇怪地皱眉，大叫道：“嘿，这可是精灵啊。我可不敢碰，万一她发起疯把我吃掉怎么办。”
“这不是谣言吗？”叶卷轻蔑地笑出声，大步走向精灵，蹲下来掀开盖在她后脑勺的斗篷。人群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她看上去根本没受伤，晕倒的原因应该是匮魔。
叶卷知道怎么救她，不过要先把她带回之前的房间。他一把抱起精灵，发现她的身体轻得可怕，重量和一块枯木差不多。人群缓慢而忌惮的让开路，一边发出不满的声音。
好友此刻已经站着房门外，背靠着门框，脸上挂着屋檐的阴影。他居高临下地问叶卷：“你要救这个贱骨头？”
“为什么不救？”叶卷天真地回答。
“你还真没变。那好吧，也让我开开眼。”好友看向围观的人群，打了个响指，“都散了吧，别干扰到我的炼金师朋友。如果他失误了，这个街区大概会被炸上天。”
他的话相当管用，围观的人立马散去，闹哄哄的街道瞬间变得安静。
叶卷摇摇头，心想着：根本不会那样。顶多炸掉一张桌子。
他把精灵抱进屋内，平放在沙发上，用枕头垫高她的脑袋。接着他一边说，一边走向一张放满瓶瓶罐罐的桌子，“借用一下你的炼金台。”
“请便。”好友关上门，事不关己的靠在窗边，脸依然被阴影笼罩。等叶卷忙活一阵后，他带着窃笑提醒道：“我这没有暗银粉，炼制会出问题的。”
“可以用纹尾草代替。”
“哦，对啊……原来还可以这样……”好友不再说话，一直看着叶卷。辨识着他的动作，遗憾和刺痛不断侵袭着他的内心。他嗫嚅嘴唇，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声音，“去哪的人是他才对，而不是……”
不久后，叶卷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拿着一小瓶蓝色液体走到精灵身旁，用小刷子沾了点液体刷到精灵鼻尖。“这样就好了。”他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等待炼金药物起效。
“你的技艺还是那么精湛。”好友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带着几分遗憾，他紧接着问：“你真不打算到老师那去？阿特拉斯学院需要你这样的人。”
“唉……”叶卷叹了口气，“我说过，我得在家照顾爷爷奶奶。”
“这是借口，我也说过。而且老家伙能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吧。我和他们谈过。”
叶卷最讨厌好友这点，做事太冒进，完全不顾别人的心情。
自己对阿特拉斯学院不敢兴趣，远离家乡也让他感觉有许多不便。但好友的态度如此坚决，如果自己的拒绝不够合理，肯定会伤了他的一片好心。真是麻烦啊……他轻叹一声，看向天花板上的光斑。
他想起自己的老师，路德维希•维特。一位自认为学术已达圆满，怀着贵族式的热枕跑到山村里教小孩炼金技艺，当炼金学界出现突破时，又急匆匆跑回学院做研究的邋遢大叔。
当初老师回学院前，想找个学生做帮手带走。在一群小孩里他相中了叶卷和户兰，他分别问过二人，发现户兰的性子更适合学院，就带走了户兰。不过他也表示如果两人都想去，他也不介意，毕竟两人的天赋都很高。
如今两年过去，户兰专门跑回来，站在这阴郁房间的一角，邀请叶卷去阿特拉斯学院。
学院当然很好，研究炼金技艺也不错，但让叶卷回到城市，他就不情愿了。
那种地方对他而言有着相当不好的印象。
“还是算了吧，”叶卷喃道：“我吃不惯那里的菜。”
“切，”好友冷哼一声，“这个理由还不错。不过也是借口！你还是没说真话。”
“我很挑食的。”叶卷忽然一笑。
“得了吧。”好友发出气馁的声音，而后立马变得阴沉“既然你不想去……那以后也别去了，去的话，也不要炼金……答应我，可以吗？”
“为什么？”叶卷看向阴影中那双阴郁的眼睛，瞬间感到一阵寒意，仿佛那个人下一秒就会杀了自己。“不，户兰不会这么做的。”他告诉自己，“他其实挺好的，就是有些偏执。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朋友。”
但他的话……真令人伤心啊。
叶卷又看向天花板上的光点，思来想去，想挽回两人的情谊，却也一无所获。只能伤感的答应道：
“那……好吧。”
接着便是冗长的沉默。直到黄昏时刻，一片赤光照进房间，在空气里勾勒出飘荡的浮尘。户兰忽然开口道：“她醒了。”
精灵发出几声呢喃，鼻翼颤动，呼吸声清晰可闻。她很自然地伸懒腰、打哈欠，然后没精打采地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似乎在品味一缕残梦。她的眼睛像一块碧绿的宝石，美得让人着迷。
叶卷也差点陷进其中。
好在他清醒过来，想到应该尽快与精灵沟通，便回头去找户兰，因为他的精灵语比自己好得多。但户兰已经消失不见，连离开的痕迹都没有。一盏油灯在之前呆的地方发出晦暗的火光。
他跑到哪去了？这可是他家啊。
叶卷只好用自己蹩脚的精灵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精灵愣了一下，迟疑地看向身边的人类，打量了他好一会，露出困惑的表情，过了很久才张开嘴，用人类语说：“你是谁？刚才是你在说话吧？”
“没错，没错。”叶卷有点尴尬地挠挠头，“没想到你会人类的语言。”
“诶……难道还有别的语言不成？”
“你可是精灵啊！你连自己的语言都不知道？”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精灵好奇地翻看自己金色长发，试着放在嘴里**，“原来我是精灵啊，我都有点忘了。”
叶卷看着这个有点脱线的精灵，心想：她失忆了？不太像啊，更像在装模作样。但她这一脸蠢样真的能演出来吗？难不成精灵就是这样的？傻乎乎又有点漂亮的家伙？这样的族类居然在过去建立了强大的国家，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趁她现在还算清醒，赶紧问问她。
“你叫什么？”他的发声忽然很标准。
精灵没有难为情，反倒有些困惑，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我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她忽然露出坚定的眼神，摆出两个剪刀手，说道：“就叫我芙蕾雅吧，我刚取的。名字不错吧。和传说中的女神同名哦。”
看她这样子，脑子里应该只剩下“芙蕾雅”这个词，然后就随随便便地把它用作自己的名字了。
“芙蕾雅就芙蕾雅吧，你怎么到这来了？”
“诶……这个我就没有头绪了，总不可能因为芙蕾雅吧。但我已经叫芙蕾雅了诶。总不能用‘芙蕾雅因为芙蕾雅’这样的句式吧。”
叶卷没理解精灵跳脱的回答，认定这家伙是个傻瓜。接下来要把她送到附近的收容所吗？他边想边摸自己外突的喉结：埃隆城应该有一座。明天可以搭农夫的马车去那，今天晚上……就把她带在身边吧。毕竟镇民们因为谣言敌视精灵，放任她不管的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芙蕾雅，你饿了么？到我家吃饭怎么样？”
精灵安逸地躺在沙发上，轻轻瞟了他一眼，发出慵懒的声音，“这里好舒服，我不想动了，你能连沙发一起搬走吗？”
“别太过分。”叶卷准备将精灵拉起来，抓住她搭在腹部的右手，心想之前抱她上来很轻松，把她弄走应该也很容易。不料精灵手随便一挥，叶卷就感到了不妙。
纤细的手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瞬间就把叶卷甩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沾了一身灰。
“天哪，怎么会这样？”精灵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我可不记得自己这么有劲！”
“应该是炼金药剂帮你补充了魔力，。”叶卷一边哀嚎一边解释，“让你恢复到正常状态，也许还超过了。哎呦……”
精灵看向摆在桌子上的一小瓶蓝色液体，眼中闪过一丝渴望，她不明白自己的渴望从何而来，不由自主地拿起瓶子，把蓝色液体一饮而尽。她眼中闪过丝状的闪光，肿胀的感觉瞬间充盈在体内，让她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满足，身体的每个部位都产生一种奇异的轻盈感，仿佛在一点点渗入空气，直直往天上飘去。她完全拥抱这些感觉，失去对身体的掌控，瘫倒在地，嘴里不断发出黏腻的呢喃。
“天哪，难道用纹尾草代替暗银粉会有这样的副作用？”他站起来思考了几秒，立马否定了方才的推论，“绝对不是，我以老师的名义起誓。糟了，她不会受伤了吧。”
叶卷身上还很疼，踉跄走到精灵身边，简单检查后，没有见到一点擦伤。一层疑惑尚未平息，另一疑惑又起。当叶卷想将她重新抱到沙发上，却发现她重得可怕，身体与木地板接触的部位甚至长出了菌丝一样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解的自言自语。
他现在真希望老师在他身边，帮他答疑解惑。但这是不可能，他只能自己寻求答案。他一边想，一边在房间内踱步，随便找本书拿起来看，试图在毫无联系的文字间找到答案。当他确信自己一无所获时，已经到了深夜，屋外的鸣虫演奏着寂寥的音乐。
无知让他感到气馁。
在一连串长叹后，他拖着梦游般的步子走过房间，熄灭油灯，半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