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卷刚睁开眼就感觉有东西抵着自己的脖子,冰凉而锋利触感让他冷汗直冒。这是一把短刀。
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转过头,见到芙蕾雅面色阴冷地看着自己,金色的眼睛充满杀意。
“这是哪?你又是谁?”
叶卷恍然发觉没自我介绍。“我叫叶卷!”他带着恐惧大叫起来。
“小点声!”芙蕾雅将短刀上挑,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痛感细微,裹挟的暗喻却是死亡。
“你不记得我了吗?”叶卷强迫自己冷静,说道:“昨天我还炼制了一小瓶炼金药剂,帮你摆脱匮魔。”
“原来是你帮了我。”她发出邪魅的声音,稍微松了松手上的短刀,“那你应该会再帮我一回吧。”
“要做什么?”叶卷发现可以沟通,语气变得平缓。“需要更多炼金药剂?现在可不太能办到,这里没有充足的材料,还要到专门的地方去买。”
“爱撒谎的男孩!”
短刀上的力量骤然加强,死死压迫着血管,让叶卷有点喘不过气。
“那你想干嘛?”
“带我去一个地方,并不停给我药剂。”
“去哪?”
“别问太多,男孩。”
她需要炼金药剂,叶卷心想:也就是说她需要我,意味着我有和她谈判的筹码。
“那我也可以不做。我猜你一定很需要炼金药剂给你提供魔力,而且很紧迫。我猜得不错吧。”
刀松了很多,叶卷也松了一口气。他庆幸自己猜对了。
“放下刀!叶卷态度强硬地说。
短刀垂落,重重砸在地上,可怕的喘息从芙蕾雅体内发出。声响简直像一锅煮沸的淤泥。
叶卷以为计策奏效,得意地转身,却见到芙蕾雅眼中金黄与碧绿交替流转,不停闪烁。叶卷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被吓得愣在原地。一只纤细的手不知从哪冒出,揪住叶卷的脑袋,粗鲁地往芙蕾雅那边扯。她缓缓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与分叉的舌头,一幅要吃掉叶卷的凶样。
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叶卷咽喉,让他没法发出一点声响。只能任由芙蕾雅那可怕的大嘴慢慢贴上自己面颊,近到能感受到她喘息里潮湿。她分叉的舌头掰开了叶卷的嘴,伸了进去,在里面左摇右晃,划伤他的口腔,让他感觉一阵阵刺痛。但转瞬即逝间,芙蕾雅舌尖的黏液又抚慰了刺痛,变得冰凉而舒适。
一阵心醉神迷的颤动后,叶卷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在吻自己,猛地推开她,接着恐惧地摸着自己的嘴唇,害怕它被咬去大半。他的嘴巴完好无损,只覆盖着一层无味的黏液,嘴巴里也净是这种黏液。
芙蕾雅抚摸干瘪的嘴巴,金色的眼睛分外渗人。她一边喘息一边邪魅的瞧着叶卷,用渐渐嘶哑的声音说:“现在,你可以去炼制药水了。”
“你干了什么?”
“一道诅咒而已。如果你抛弃我,就会立马死掉,死得很惨的那种哦。”
叶卷用手指窥探口腔,摸到了许多奇怪的絮状凸起。它们牢牢嵌入叶卷的血肉,仿佛直达大脑,轻微触碰一下都会引起精神上的刺痛。“该死的,”他怒骂一声,“我怎么会摊上这等事?”
芙蕾雅忽然倒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鼻子和嘴巴都流出鲜血,染红脏兮兮的衣襟, 看起来既悲惨又可怜。但想到她诅咒,叶卷背后就冒出一阵冷汗。
“如果你抛弃我,就会立马死掉,死得很惨的那种哦。”
叶卷回忆起她的话,意识到放任她流血也可能是种抛弃,便赶紧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用毛巾沾水擦去她脸上的血迹。她的体重依旧轻如枯木。
擦拭干净后,她醒了过来,碧绿的眼睛倦怠地看着叶卷。她用猫一样的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证明我还没抛弃你。”
芙蕾雅皱起眉,齿间夹杂着几根头发“你再说什么呀?”
她语气完全不一样了,脸上的表情也是昨天的那副蠢笨。怎么回事?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变回昨天那个样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他问道。
“唉,我叫芙蕾雅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原来你记得。”叶卷凝视那双碧绿的眼睛,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杀意,不由得困惑。这绝对不是刚才那个人。叶卷想象不出她拿短刀抵住自己脖子的景象,这双眼睛不会这么做。
眼睛?叶卷继续看着她的眼睛,审视那一汪碧绿。如果他记得没错,这双眼睛方才是金色的,现在又变成了碧绿。这是怎么回事?世上难不成还有会变色的眼睛?并且这个人的性格也会随眼睛颜色的变化而变化。这实在太荒诞了。
芙蕾雅脸上忽然挂起一片绯红,她捂住脸,轻轻推了一把叶卷,“你怎么盯着人家看?”
她的力气变得很轻,只像是树叶拨弄了一下。
“有点好奇罢了。”叶卷心不在焉地回答。他站起来,在房间内自顾自地踱步,思考怎么处理眼下的麻烦。既然那个邪恶的东西不在了,是否意味着诅咒也消失了?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口腔,再次触碰到那些絮状凸起。
它们还在。碰到它们依旧会有一阵刺痛。
他突然有种想摔桌子的欲望,发泄心中的不满,但他克制住冲动,仅仅跺了两次脚。
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解除那诅咒。
去阿特拉斯学院问问老师?这恐怕不是个好主意。自己刚拒绝了户兰,怎么能违背自己说过的话?自尊心也不允许他这么做。对了,诅咒是一种魔法,他也许可以找在魔法学院当初阶生的妹妹帮忙。
他当然指望不上妹妹来解除诅咒,她是个学渣,初阶生的吊车尾,魔法用的一塌糊涂。只能期望她有路子联系上合格的魔法师。
“你是否还记得你要去一个地方?”叶卷忽然发问。
芙蕾雅惊讶起来,眼中闪过一抹金色,转瞬间消逝,积郁起深不见底的绿,她依旧用那种困惑的语调说:“是啊,我的确要去某个地方。可我根本不记得那是什么地方。”
“管它呢!先跟我走吧。”叶卷对着空气大声说,眼睛望向房间角落,“找到了。”他走过去拿了一件黑袍披在芙蕾雅身上。“等等,耳朵该怎么办?”
脑袋旁的两竖凸起实在引人注目。
叶卷又翻找出一顶宽帽给芙蕾雅戴上,塞在黑袍的兜帽下,撑起的布料完美遮住了尖耳朵。
“这样就好了。走吧。”叶卷带着催促的口气说。
芙蕾雅无动于衷,垂下碧绿色的眸子,用手指摩挲起球的袍子,似乎根本没听见叶卷的话。磨叽了好一会,她才带着哭腔问:“你是不是要把我扔掉?”她的眼泪毫无声息地流出来,透明得似乎不存在,只能通过一些闪动的反光看出来。
叶卷心里一紧,被芙蕾雅脸上的哀伤触动,不免泛起一阵同情。但想起金眼睛芙蕾雅说过的话,认定少女脸上的一切都带有欺骗的意味。
如果你抛弃我,你就会立马死掉……
嘴里忽然一阵刺痛,提醒他那个诅咒在发挥作用。难道,当她心中有被抛弃的感觉时,诅咒也会生效。
他惆怅地轻叹,为自己即将进行的违心的安慰感到不齿。
叶卷走过无声的空气,轻轻坐到芙蕾雅身边,生疏地抚摸着她柔软的金发,就像在抚摸一只受惊的小猫。他的手不时触碰到精灵粗糙有如木质的皮肤,不由得一颤,往回缩了缩,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他装出温柔的语气,双眼却空洞无神:“不会的,我会一直在这陪着你。”为了使自己的话更具说服力,他又加上一句:“我不会抛弃你的……”
芙蕾雅没有回应,习惯性地**头发。她很久之后才发出怯怯的声音,“真的吗?”
这几乎是种责问。叶卷忧郁地望向天花板,碎落的光斑恍惚间有种刺痛的感觉,让他不得不闭上眼,在一片晦暗雾霭中缓缓回答:“就算群星坠落,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他听到了芙蕾雅的啜泣。它像水一样在寂静的房间里漫开,却在叶卷心中凝结成冰。
谎话似乎成真了。
他又想起了户兰,想起自己不愿去学院的真正原因,那同样是一个谎言。难道自己真的是个说谎成性的家伙?
一只纤细的手轻柔的握住他的手腕,略带哭腔的美丽声音在旁边响起:
“谢谢你。我们走吧。
“好啊……”叶卷松了一口气,至少眼前的麻烦消除了。他牵着芙蕾雅走出阴暗的房间,去往闪亮的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