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德先生，你说，光明女神真的存在吗？”
如果还是在前世蓝星，我毫无疑问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在这个世界嘛……我不好说。且不论我自己身上的遭遇，从各种迹象上看，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超乎目前人类理解范围的力量，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必须要尊重客观事实。
不过神明是否存在问题先抛开，这压根就不是蕾娜真正的心结。
“蕾娜小姐，你为何会这么想？”
“我……”
蕾娜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
“我出生在王国东部的一座小乡村里，在因为光元素亲和性被教会发掘之前，一直都是过着平淡的生活。村里人虽然对女神教的教义不甚了解，但都算得上是虔诚的信众，每周的礼拜里，村里那座小小的教堂都是人满为患。在村里的日子，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幸福的时光。”
按照这个故事发展，不出意外地肯定要出意外了。
“后来村子发生了变故，那些虔诚的信徒最终没有得到救赎，所以你开始怀疑，既然光明女神爱着世人，为什么不愿意拯救村子里的人们呢？”
蕾娜瞪大了眼睛。
“咦？沃德先生你是这么知道的？”
“猜的。”
就算猜的不完全对，我作为成年人，也不能让蕾娜去回忆起过去的伤心事。
“欸……”
“还请节哀顺变。”
“不是的，沃德先生，村里人并没有遭遇什么严重的事情，现在还好好地在村里生活着，上周还派人到王都给我送亲手种植的蔬菜呢。”
“这，这样吗。”
即便解释清楚了误会，蕾娜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我对女神的恩宠一事确实产生了怀疑。在进入教会成为见习圣女候补之后，我陆续被派往各地修行，见证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也见到了……教会的另一面。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女神的恩宠也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原来如此，这也算是宗教世俗化后不可避免地腐化与堕落的标准结局了。
“所以，让你对自身信仰产生动摇的症结，不是开始怀疑神明是否存在，而是【不公平】，对吧？”
“对……”
看到蕾娜又低下了头，我明白对她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一针见血指出问题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要慢慢来。
“好吧，这事儿我们先放一边。蕾娜，你应该算是对教会内情比较了解的人，我问问你，背叛教义之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这……在女神慈爱的注视之下，除非是触及了国家律法的十恶不赦之人，教会无权夺去任何人的生命。对于判教的人员，除了常规的革去神职人员身份，驱逐出教会之外，还会额外执行一套名为【剥夺圣光】的仪式，让这些人之后再也无法使用信仰魔法。”
“这就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
“你想啊，既然已经叛教了，肯定是失去了对光明女神的信仰，既然如此，为何这些人还能继续使用信仰魔法，以至于要执行一套剥夺信仰的仪式呢？”
“这……我不知道。”
“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在女神教漫长的历史之中，是否有人被剥夺了信仰之力，之后又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得到了女神的眷顾的？”
“据我所知，没有呢。”
咦？这没有理由啊，明明魔〇世界中都有圣骑士老佛爷那种被打入低谷，但又凭借一己之力重获圣光的英雄故事，这个世界真的没有这种存在吗？
“那么，叛教之人中，是否有改宗加入其他教派的人？”
“这倒是有。”
“那些人成就如何？”
“最出名的一位是三百年前的一位大神官，他被教会驱逐后，加入了信奉黑暗女神的教团，甚至一度达到了副教皇的地位。”
“他能用信仰魔法吗？”
“据说是可以的，因为抓捕他的圣骑士受到了暗属性的魔法攻击，为此还与执行【剥夺圣光】的仪式的神官产生过争吵，这是明确记载在教会日志的事情。”
“好，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教会中出现过极端分子吗？”
“极端分子？是指激进派吗？比如主张独尊光明女神的神官或者圣骑士？”
“对。”
“有的，过去有很多这样的主张采取暴力手段征服其他宗教的人，如今虽然少了很多，但我也是听到过有人发表过类似的言论。”
“那些人使用信仰魔法的能力如何？”
“有这些言论的人多数是武斗派，实力不说一等一，相比我们这些普通神职人员来说肯定是强了不少的。”
“唉……”
在与蕾娜知无不言的谈话中，我也算是明白了信仰魔法的大致原理。我看向蕾娜，她仍旧以一副好奇发生什么事了的眼光看着我，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和不满。
我明白是时候了。
“蕾娜，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你讲述的诸多案例中，有人理解的信仰产生了偏差，有了直接背弃了信仰，甚至有人的信仰之力都被剥夺了，但他们都无一例外仍然可以使用所谓的信仰魔法。而你仅仅是因为对教义产生了怀疑，就无法再使用信仰魔法，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蕾娜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看着我。
“这里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信仰魔法与普通的魔法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通过某种方式达成获得力量的条件。比如普通的元素魔法是通过吟唱与元素精灵沟通请求达成想要的魔法，而信仰魔法则是靠通过祈祷行为实现类似的效果。相比起来，信仰魔法不过是表现得更为唯心一些罢了。从刚才那些例子中我们可以发现一个规律，发动信仰魔法其实与是否信奉神明，是否遵循神明的教义无关，而是他们坚信自己是对的，就能够发动信仰魔法。”
“可是沃德先生，按照你的假设，信仰之力并不存在，那【剥夺圣光】的仪式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认为那是一种心理暗示，关键不在于仪式的作用，而在仪式这个过程。试想一下，假如你被象征着权威的教会宣布你无法再通过祈祷求得神明之力，你内心里还觉得自己能够使用信仰魔法吗？”
“可是这……只要相信自己能行就能行，这可能吗？”
“嗯，确实口说无凭，我们来实际试试看吧。”
我得找个人当场使用出信仰魔法，我是通过【神授技能】直接学习的，不行；雪菲是龙族，信仰的是龙神，与蕾娜信奉的不是一个神话体系，也不行；如此的话……
我向门外喊话。
“雪菲！薇薇安在家吗？”
“在的，应该在房间里休息。”
“帮我喊她过来吧。”
一会儿，头发乱糟糟的薇薇安和雪菲一起出现在了办公室。
“老板，今天我休息哦，有啥事吗？”
“薇薇安，你会使用魔法吗？”
“会一点吧，毕竟职业需要。”
“那你信奉什么呢？”
“信奉什么？那必须是钱啊！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可是万万不能的啊！”
“那好。”
我把一枚氧化程度有点高的铜币抛给薇薇安。
“跟着我吟唱一段魔法吧。”
“噢？噢。”
“伟大的贵金属之神啊……”
“伟大的贵金属之神啊，请倾听我的请求，让这被岁月磨碎的货币，恢复往日的光泽吧——诶诶诶？！”
在四双眼睛的见证之下，薇薇安手里的铜币发出了光芒，氧化层消失不见，在灯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这，这确实是信仰魔法！”
蕾娜的眼睛瞪得老大，反复对着铜币看了好几遍。
“沃德先生的说法，居然是真的？！”
果然俺寻思之力，就是牛掰！
这种时候就要趁热打铁。
“蕾娜小姐，你加入女神教会的初衷是什么？”
“自、自然帮助他人，希望大家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你有为此而努力吗？”
“当然！我辛苦修行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有力量去帮助其他人吗！”
“那我问你，既然你有如此的信念，光明女神是否真实存在，很重要吗？既然你觉得世上存在【不公平】，那就努力去奋斗和改变啊。”
“欸？”
透过【鉴识眼】，蕾娜的身边已经聚集的大量的光元素，就差临门一脚了。
“可是，有这种想法，已经是对光明女神的大不敬了啊！”
“呵呵，你忘了此前跟我说过了什么了？以何解决纷争？光明女神的最大的特质是什么？”
是【包容】啊。
爱着众生的光明女神欧若拉，岂会因为此等区区小事就不借给你践行理想的力量？
“！！！”
想通了一切的见习圣女蕾娜，身上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
……
……
“我，我做到了？这股力量，甚至比我之前使用信仰魔法的时候还要强。”
光芒消散后，蕾娜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丝毫没有注意到薇薇安正在捂着眼睛哀嚎。
“呵呵，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只要你对自己的信念仍然怀有热忱之心，信仰魔法就会伴你左右——偷偷告诉你，那位现役的圣女也是这么走过来哦？”
“——谢谢您！沃德先生！我，我现在必须回去巩固自己的信仰——不对，是向光明女神祷告表达自己的感谢，先告辞了！”
蕾娜向我们深深鞠了一躬，冲出了门去。
哎，心理疏导这件事，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差事啊，累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