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总是昏昏沉沉的，我已经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了，只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太久，久到时间都变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姐姐，童话书里说，善良的人会被天使守护的。你这么好，又总是照顾小动物，天使一定会来帮你，让你的腿好起来的。”
是诗诗的声音。我今年十七，她十一，她是我的妹妹，也是这两年来，除护士外我见得最多的人。
她又开始念那个熟悉的故事了。我知道她在安慰我，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的腿不会好了。不止是腿，也许往后，连抬手都会变成奢侈。
我侧过脸，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轻声问：“诗诗，你真的相信有天使吗？”
她立刻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语气斩钉截铁：“信！他们一定会来的！”
我笑了笑，没再接话。天使存不存在，对我来说早已不重要。但从我病倒的那天起，诗诗就已经成了我的天使。
十五岁那年，我的身体开始不对劲。起初只是走路有点拖沓，后来慢慢使不上力，再后来，就彻底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爸妈为了挣医药费，忙得脚不沾地。从十岁起，诗诗就承担起了照顾我的责任。放学、周末，她大多都泡在这间病房里。
其实我知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世界上还没有成功的先例。我曾跟爸妈提过，别再浪费钱了，可他们总是红着眼睛摇头，说“会有办法的”。
“诗诗，”我声音有点哑，“你会不会……嫌姐姐麻烦？”
她正在帮我调整枕头的高度，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我：“小时候我发烧，是你整夜不睡陪着我。现在你病了，换我陪你，天经地义呀。”
她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得让我心里发酸。我本该是保护她的那个人，现在却成了她的负担。
两年又过去了。我的身体像渐渐褪色的画布，失去的感觉越来越多。幸好，我的手还能动。
既然结局无法改变，我总得留下点什么。我喜欢画画，小时候也正经学过几年，现在正好重新拿起来。画点什么吧，哪怕只是留给诗诗的纪念。
“姐姐，来，张嘴——啊——”
诗诗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回来。她手里举着一个小叉子，上面是一块小小的草莓蛋糕。
“你吃吧，姐姐不爱吃甜的。”我朝她笑了笑。
“骗人，你以前最喜欢了。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你尝尝嘛，就一口。”她眨着眼，语气带着点撒娇。
我拗不过她，张口接下了那块蛋糕。甜腻的奶油在嘴里化开，我却尝出了一点苦涩。
“好吃吗？”她眼巴巴地问。
“好吃。”我点点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好吃？还是哪里不舒服？”她一下子慌了，赶紧抽纸巾给我擦脸。
“没有不舒服，”我握住她的手，“是太好吃了，姐姐是高兴的。”
“真的？”
“真的。”
她松了口气，又挖了一小块递过来：“那再吃一口？”
我笑着摇摇头：“一口就够了，剩下的你吃。来，过来点。”
她凑近我，我轻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谢我的天使。”
诗诗愣了一下，随即脸微微红了起来，抿着嘴笑了，小声说：“姐姐才是我的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