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大海。
有人诞于巨帆，有人生于孤岛。
——这句话，是一位少女向我所吐露的。
我虽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境，但若是从最表面的意思来讲，她肯定是生于巨帆的人吧。
……
晨雾未散，氤氲的水汽调皮地落在了我的面前，鼻尖也稍稍有了点湿意。
柳絮仿若指引着某处，随着风轻轻地摇曳着，似乎要把我拖往某处。
就像是闯入了仙境花园的凡人，我跌跌撞撞地在公园的绿化带中前进。
随着似有似无地提示，我最终闯入了花园的深处，见到了藏身于此的“精灵”。
“你也早到了啊。”
我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或许我早该预料到才是？
恍若“精灵”的少女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正坐在木制长椅上荡着双腿，思绪与视线一起飞向了天空， 被丝带束起的发梢在太阳下轻轻地晃动着。
晨光温柔地为她冠冕了一圈白色的银边，她与世界的界限就此模糊，仿佛下一刻就要消融于此地清晨。
听见了我的声音，她自然地看向我的方向，带着些许惊喜与幸福的笑容便毫无顾忌地展露在了我的面前：
“老师！”
我走向了她的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被抱住了手臂。
“没想到老师会这么早。”
少女幸福地抱怨着，抓着我的手也在轻摇。
“汐才是，比我更早呢。”
“因为想早点见到老师呀。”
“就算早点来，多半也只能在约定好的时间才能相见吧。”
“但是愿望还是实现了呢。”
被称为汐的少女调皮地笑着，受此感染，我也不禁笑了出来。
我们的约定时间是中午，而此刻正值清晨。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相遇了。
“老师……真是太好了。”
汐的轻啜再次传来。
“和老师在一起的时间，又多了半天。”
“就当作是给守约的汐的奖励吧。最喜欢老师了。”
…
…
…
…
…
裹挟在上班族的人流中，我和汐紧紧地牵着手。
早上的人流真可怕……
怀着这样的想法，牵住少女的那只手不禁又紧了几分。
风送来了包子好闻的香味，也为我指明了方向。
本来我们两个应该继续享受蜷缩在长椅上的时间，但是因为早上没吃饭实在是太饿了。
现在想来我真是笨蛋，因为太想见到学生而连早饭都不吃，我是笨蛋情侣中的一位吗？！
不过说到底也不是情侣呢，我在想什么……
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后怕，我转头看向紧紧贴在我身上的少女。
身材娇小的汐的所见，只有人海中的一堵堵人墙，她不安地看着周围，却在我看向她的时候送来足以另我安心的微笑。
“老师，已经能闻见肉包子的味道了！”
因为小事而如此开心，我感到一阵欣慰。
在我们刚相遇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
想起当初相遇时，汐身上流露出的冷漠。
从“寄生虫”到“老师”，哇呀呀，发生了很不得了的转变。
…
…
…
…
几个月前，托我朋友的福，我成功搭上了一对蛮有钱的夫妻的线。
对方似乎需要一个家教，我那位老同学就将我包装成了教学经验丰富的“名师”。
实际上，别说名师了，唯一的教学经验也就只有兼职去野鸡培训机构当过一段时间老师吧。
过不了多久就会露馅，所以至少要捞到点好处，否则就连我交给朋友的“中介费”都赚不回来。
所以面试的前一晚我疯狂补习，终于在第二天过了夫妻俩的面试。
除了初见时，略微引起了他们的惊讶，看起来很年轻吗？毕竟我现在姑且还算是一个大学生。
不过已经尽量仔细地揣摩了穿着与气质，胡子也很久没有刮了。
所幸没有太多怀疑，事先准备的话术让他们很容易就信服了。
那对夫妻都姓唐，女儿则叫唐汐。
忐忑不安地走上他们女儿所处的阁楼房间，从雇主那听来的信息是，他们的女儿长期居住在家里，因为某些事故，虽然偶尔也会去测验，成绩也不错，但是他们依然希望有人可以照看她。
并且先前已经气走了好几个老师，啊，有点麻烦了。
成绩好不容易糊弄，但是反倒来说，成绩越好越省心。
气走了好几位老师，是因为脾气不好吗？不过那也无妨，只要可以给我钱，我什么都能顺从。
如果说死皮赖脸就可以拿到钱，那对我来说确实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敲响了房门。
然而过了半晌，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咳……”
唐母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门把手，这时我才发现这扇门并没有锁。
于是我只能推了推门，出乎意料的重，用力推开后就传来了哐当一声……
走进房间后，我才发现门被椅子抵住了。
仿若玩笑般的小小挣扎。
我环视房间，十分简约的装饰，没有一丝一毫被作为私有物的气息。
而少女也像被公之于众的商品一样，坐在窗台上，眼神飘向了窗外，融进了清晨的雨中。
对于我们的到来，她也只是回应以肩膀的微微颤抖。
之后呢，雇主就向自己那冷漠的女儿介绍起了我——吹的比我朋友还过。
或许是真的将希望寄予在我的身上了吧。但是我根本就无法回应。
他们识趣地退出房间，留我与少女独处。
“唐汐同学，你好，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就是你的老师了呢。”
姑且算是打招呼，我掏出了教学所用的课本，上面已经被我密密麻麻地做满了笔记，应付第一节课足矣。
我的动作似乎惊扰到了正在观望雨景的唐汐，她侧过头，看向我摊开的那一堆书中。
“你，也是来当寄生虫的吗？”
我强行维持着那勉强的笑容。
被嘲讽了，但这就是事实。
“不是哦，我是来教导唐汐同学的。”
我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去掩盖我那颤抖的嗓音。
“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理会我的回答，少女自顾自地推进着对话。
“叫我牧老师就行了。”
“名字。”
语气似乎带了点不耐，但那精致的脸上依旧是什么感情都没有……错觉？
“叫我牧羽吧。”
强忍想要发作的感情，我有点低声下气地说着。
“叔叔并不是老师。”
听见了我的名字后，少女闭上了眼，之后说出了让我震惊的话语。
正准备着教学器具的我，手突然一顿。
“为…为什么这么说。”
“……”
她沉默不语，视线又抛向了外围。窗台的雨拍打着窗棱，与玻璃的碰撞声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我的现实。
俞是宁静，俞是焦躁。
“……雨停之后，叔叔就回去吧。”
之后，她补充道。
我手脚冰冷，视线中的笔记宛若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密密麻麻地消去又重现。
不行啊，如果在这里就结束了的话。
这种时候，果然应该虚张声势！
“唐汐同学，不管怎么说，这种玩笑都有点太过了吧？”
“如果拜托爸爸妈妈的话，很容易就能查到。”
一击必杀。
“……叔叔是寄生虫呢。”
反复提醒般的，诉说着。
“寄生虫就应该有寄生虫的样子吧。”
从纯洁的少女的嘴中吐露的是丝毫不带掩饰的话语。
“一见面就那样的趾高气昂，就算是求宠的狗也不会傻到那么做。”
即便是恶毒的话语，我还是想继续听下去，希冀着话里的转机。
“如果……”
少女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一抹微笑，但却是充满着恶趣味的微笑。
“如果老师可以给我磕头，向我乞求原谅的话……”
“咚！”
丝毫没有犹豫地做了，羞耻心什么的没有了，这时的想法反而是会不会被楼下的父母听见而暴露。
看着匍匐于地的男人，少女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平静更加吓人的冷漠。
随着 微不可察的小小叹息之后，是少女那宛如自暴自弃的声音：
“……那么，老师，请多指教。”
以我的尊严作为饵料，由此造就的少女的表情是如何的奇怪呢，怀着这样的想法抬起头，却因窗外的光线无法看清她的脸。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紧随而至的阳光轻易地穿透了雨无法越过的窗面，压在了我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