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是郊区的一个墓园，不管是我，还是唐汐。
对于少女的固执有了深刻的理解，是有人想要去祭奠么，虽然对于我们两人有点奇怪的默契感到些许惊讶，但是重要的人死在同一天这件事却如何都无法让人开心起来。
我想和她分别行动，但是却被拉住了手。
“一起去。”
嘛，如果你说的是“一起去…不行吗？”然后带着一脸撒娇的可爱表情的话，我倒是愿意。
“不去的话就把你的事全都抖出去。”
我的学生不管怎样都很可爱。
“那么，先干我的事如何，马上就好。”
“随你。”
被迫投降的我带着少女走向了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静静的两个墓碑就矗立在那。
“他们是？”
“我妹妹的父母。”
“……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你自己的？”
“……”
我沉默着，点燃了火机，将牧离的画纸与一些买来的纸钱点燃。
不知是因为纸燃烧的难闻气味还是我沉默的态度，火焰映出了唐汐不满的表情。
“我的妹妹从小身体就不太好，为了治病将家里的钱都花光了。”
想了想，还是说点什么比较好，如果故事足够悲惨的话，或许还能博得一些同情。
“之后，他们就妹妹的病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到了要离婚的地步。”
在外人的面前展示着自己的伤口是很羞耻的事情，所以我不敢看唐汐的脸，而是盯着正在燃烧的画纸。
“然后，他们抛弃了你们吗？”
“并不是，他们买了保险，过几天就死掉了。”
并且完美符合保险赔偿的标准，得到了一大笔钱。
“骗保…？”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将其称之为爱的牺牲。”
即便是刻意略过了重要的部分，还是很容易就能猜出来的吧。
“那为什么你还是不接受他们。”
“……要是说不接受他们，反而是我比较混蛋了……没有哦，我十分敬爱他们。但是，他们的演技都很差。我的妹妹比你聪明多了，依靠吵架的只言片语和最后的结果，她全都猜到了。”
没有对我的擅自比较而恼怒，少女一脸认真的听着。
“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生命，让牧离决定要活下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踌躇地继续说下去：
“可能是我比较混蛋吧，那时的我反而在想，要是牧离可以就此死去多好。”
预想到的咒骂声并没有传来，对我这么温柔真的好吗大小姐。
看着画中的一家人终于在火焰中消逝，我转头看向手边的少女，对于我突兀的视线，唐汐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时死反而是更好的解脱，擅自的为他人付出生命，却没想到他人会因此受到诅咒。”
或许说，我希望牧离早点死去，这种期待不知何时也变成了诅咒的一种。为了弥补那种愧疚感才会拼命的去给妹妹的病筹钱吧。
说到底，我还是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安而努力，只是为了自己而拼命。
“但是……”
我现在的眼神肯定很可怕，然而，少女还是勇敢的予我回应。
“如果连这个世界的幸福都不曾体会过，只是一味的去寻求解脱的话……”
“……那不就和被哄骗着去死一样吗……”
代替少女说出了后半句，唐汐的脸上丝毫没有惊讶。
“你从哪听来的。”
“我们以前见过面。”
少女用冷漠隐藏，但还是能看出她眼里的期待。
“不记得，我对很多人说过这句话。”
我撒谎了，就算愚钝如我，此刻也稍微记起一些过去。看着坑里的纸钱慢慢地烧尽，我站起身。
“走吧。”
之后我知道了，少女和我一样，都是来祭奠各自的父母。
走过一段不远的路程，脚上沾满泥巴的我们来到了与我父母同样寂寥的碑前。
“所以，现在是被收养了吗。”
看着少女将手中的花放到墓碑前，现在到我询问她的过去了。
少女沉默地点点头。
“那么，跟养父母说一下让他们带你过来不就行了吗。”
“他们没有时间。”
“那璐姐？”
“为什么叔叔不愿意跟我一起来。”
被反问道。
“额……”
仔细想想，发现唐汐时，她所在的巷子确实是在我家附近。
该不会她来找我，然而却因为没找到一个人偷偷在路边哭吧？我下午去看妹妹了所以不在附近真的抱歉哦。
“因为我很忙啊，嘛，你看，要不是巧合，我们根本碰不到吧。”
“……所以果然是忘了呐。不管是相遇的地点，还是我。”
萝莉的轻声呓语很可爱，可惜的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么现在，要回去吗？”
“不要。”
“好。”
跑去找了墓园的守墓人，拿了两把小椅子回来。
“……不问问为什么？”
“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惊讶，老师对学生是百分百的信任。”
“好恶心。”
“我也觉得。”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月亮，唐汐自顾自地开了口。
“想要和哥哥在多待一会……但是，现在的‘哥哥’已经变成了‘叔叔’，让人感到失望。”
她说着赌气一样的发言，脸却不敢转向我，害羞了啊，从粉红的耳根就能看出来。
“爸爸妈妈出了车祸后，我就被送进了孤儿院里，被爸爸妈妈的朋友收养是很后面的事情。”
唐汐双手抱膝蹲在地上，玉指轻轻的抚弄着摆在墓碑旁的花瓣。
“因为在家里一直很任性，所以在孤儿院受到了欺负，因为很害怕跟别人说话，所以一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爸爸妈妈，也是因为我的任性而……已经想过一了百了了。”
“这时却有人跟我说，‘不是你的错哦’这种很可笑的话。”
“我也知道，我不过是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想要以此为借口去逃避现实。那个笨蛋却自以为是地揭开了别人的遮羞布。”
“但是，因为他，我也想过要是能正常活下去就好了，想要去上学，想要去交朋友。然后，留下一脸期待的我，他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一连串的发言像是连珠炮似的呼在我的脑门上，总感觉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啊。
“叔叔觉得那个人怎么样？”
唐汐侧过头，一边的发丝盖过了几分眼眸，使她眼里的光晃晃悠悠的。
“很差劲……吧？”
一下就能看出来少女是在责怪以前的自己，确实，从现在的我的角度来看也是。
将要活下去的诅咒强加给别人，是和他父母一样的理想主义者。
“但是，我很向往。”
“……？”
“我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然后……”
转头看向我的唐汐露出了笑容，这还是我成为老师后头一回。
“然后跟当初的他一样，诅咒叔叔。”
啊……被诅咒了吗？看着她那天真的样子，我反而想发笑。
“但是呢，唐汐同学，现在自己也很困难吧？”
带着讥讽的语气，我这样说道，语气不自觉地尖锐了起来。是的，我被戳到痛处了。
“所以，希望老师能先帮帮我呢。”
然而她只是笑着，就像安慰一只乱叫的野兽一样，温柔地说着。
因笑意而眯起的眼眸，里面的光似乎还带着点点泪色。
在这令人错乱的夜晚所编排的剧目，少女所想说出的话仅仅只表达了“我需要你”
要说诅咒的话，你现在不是已经在诅咒我了吗？
说出了“需要我”这种事情。
莫名希望能有一丝风，记得网上看到过，记得喝醉的话吹吹风可以很快地清醒。
“……我试试吧。”
最后，我放弃思考了，因为醉了。
“……”
唐汐没有说话，她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肩头微微地颤抖，但是娇小的身子已经靠了过来，你果然也精神错乱了吧。
感受到少女的依靠，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仿佛也要融入这夜色一般。
“想睡了吗？”
我温柔地询问。
“因为是可疑的叔叔，所以我是不会睡的。” “要是可疑的话就不要靠过来呀！”
看见我窘迫的样子，唐汐笑了，随后抬头望向月亮，身子却更加地贴近了我。
银光修饰了她精致的侧脸，月光在她的发梢旁微微舞动着，从发丝流下，悄悄没入了白皙的脖颈处，仿佛她本人也是月色凝结的产物，我不免有些看呆了。
让人错乱的夜晚的元凶，果然是这如酒般的月亮了啊。
注意到我不礼貌的视线，唐汐装作生气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就害羞地收回了目光。
“但是，明天就不会这样了。明天要更加努力的话，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呐。所以在今天晚上，想要好好撒娇。”
就当作是真的喝醉了吧，抬头望月，胡思乱想，从夜晚直到黎明，和着少女在脸颊边的轻柔吐息——就这样将月色尽数饮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