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贞就已经醒了。
说是“醒来”,其实她整晚根本没睡踏实,只是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哥哥皮埃尔今天即将被征兵带走的事。
屋外仍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公鸡的啼叫,打破了清晨的沉默。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鸡鸣天亮吧……」她在心里苦涩地吐槽了一句,「可我的心怎么还是这么黑。」
她轻轻坐起身,抱着膝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脑袋里一团混乱。她试图思考,却也不知道该思考什么,只觉得空空的、闷闷的。
穿越之前,她从未真正经历过所谓的离别,更别说这种近乎“送去战场”的送别。
“早知道穿越会这么沉重,我宁可被泥头车撞了之后直接升天。”她喃喃地自嘲,“说不定还能直接轮回,不必来这里挨这种精神折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转头看去,是母亲伊莎贝尔站在门口,似乎犹豫着是否要打扰她。
“妈妈?”贞轻声叫道。
伊莎贝尔回过神来,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内,在她床边坐下。她的脸色很平静,但眼神却红红的,显然也是整夜未眠。
“你也睡不着吗?”她轻声问。
贞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想睡也睡不着啊……毕竟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伊莎贝尔叹了口气,握住贞的手,手掌冰凉而柔软:“我知道你和皮埃尔感情很好……但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他平安回来。”
贞望着她的母亲,见她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和握紧的指节早已出卖了她的情绪。
“妈,你放心吧,”贞故作轻松地说,“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这话时,她心里却忍不住地想:如果奇迹真的存在,那就请让它降临在我哥身上吧,哪怕我什么都不会做,哪怕我是个毫无能力的穿越者。
伊莎贝尔点点头,轻轻地抚摸贞的头发,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女孩:“你总是这么懂事……但有时候我反而希望你能任性一点。毕竟你才十五岁,还可以有一点小小的任性。”
贞愣了一下,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感觉。她想说:妈,其实我不是你女儿,我已经二十出头了……我并不想任性,而是压根不敢。
但这些话终究只能烂在肚子里。她低声回应道:“嗯,我会照顾好自己。”
母亲点了点头,起身出门。屋内再次归于寂静。
不久之后,村庄渐渐热闹起来,公鸡啼鸣,远处传来铁器碰撞和村民交谈的声音。贞知道,那是集合的前兆。
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正巧看到哥哥皮埃尔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一碗热汤,脸上的神情一如往常,温和而轻松。
“早啊。”他笑着说。
贞翻了个白眼,坐下:“早你个头,你还有心情笑?”
“当然,”皮埃尔咧嘴笑了笑,“气氛都这么压抑了,我总得给你们留点轻松回忆吧。”
“你要是死在外头,我就每天晚上梦见你,拿扫帚揍你。”
皮埃尔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啊,那我就努力活着回来,省得你夜夜暴力相向。”
贞看着他,心里一阵发酸,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短短的欢笑,就像黎明前的最后一点灯火,让她想抓住,又无法留住。
饭后,父亲雅克为皮埃尔整理好包袱,伊莎贝尔则静静地握着儿子的手,一语不发。
村口,已经有几个年轻人聚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相似的神情——不安、压抑、却又不敢表现出懦弱。
村长在点名,旁边已经有士兵抵达,穿着皮甲,腰间佩剑,看起来比村民高大许多。
“皮埃尔·达尔克。”
听到名字时,贞的心猛地一跳。
皮埃尔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那熟悉的微笑:“我走了,照顾好爸妈,还有你自己。”
“你也照顾好你自己。”贞低声说。
“如果我活着回来,”他顿了一下,“我要你学会洗衣服,别让我白教。”
“我如果学不会,就把你再送回战场去。”
两人相视而笑。
士兵催促了一声,皮埃尔提起包袱,和其他年轻人一起踏上了离开的路。
贞站在村口,看着哥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霧中。
她沒流淚,也沒有哽咽,只是緊緊握著拳頭,心裡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壓下——壓成一團火種,還未燃起,卻早已灼痛。
「我什麼都做不了嗎?」
「難道……就只能這樣站在這裡,送他走?」
她望著晨曦下遠去的隊伍,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真正意識到——
她不只是個旁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