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的清晨终于过去，皮埃尔与其他村中青年一起踏上了离家的路，消失在晨雾中。村口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各自散去，却带着沉重的情绪与低落的步伐。那是整个村庄生命中的一个断层，就像突然有人被大水冲走，却什么也抓不回来。
贞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站在原地，望着那条通往外界的泥路出神。直到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伊莲。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也望着那空荡荡的方向，小声说：“你哥走得好快……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呢。”
贞愣了一下，看着伊莲红红的眼眶，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愧疚。她试着挤出一点笑容，却连嘴角都没能成功抬起来。
“他说会回来的。”她低声说。
“嗯。”伊莲点点头，但并未多言。两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直到风轻轻吹起草叶，才各自转身离去。
回到家后，伊莎贝尔已经在院子里洗衣裳，眼神空洞而麻木，彷佛灵魂也随着儿子一起离家远去。父亲雅克坐在屋前的长凳上，一言不发地抽着旱烟。
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屋后，用井水洗了把脸。她的心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小雅克刚刚也去了村口。”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低沉而带着疲倦。
贞回过头，看见小雅克正背着手，站在院子角落的柿子树下，脸色阴沈得几乎不像平时那个冲动爱闹的少年。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你……没去送哥？”
小雅克抿了抿唇，眼神没有离开远方：“送了。他不让我靠太近，说怕我又说些冲动的话，惹父亲生气。”
“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跟他一起去？”
“当然想。”小雅克猛地转头看她，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气，“我已经十六了，再过几个月也会被征召。为什么不干脆现在就让我跟着去？”
“因为爸妈不想一次送走两个儿子。”贞语气平静，却句句直指人心，“而且你也没准备好。”
“那你准备好了吗？”小雅克反问她，“你现在成天跟在妈妈身边洗衣做饭，就像个什么都不管的姑娘，可你不是也一样难过吗？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这才是最痛苦的！”
贞被这话刺了一下，心底泛起一阵翻涌的羞愧与无力。是啊，她不是什么真正的“村里姑娘”，她是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男人——现在被困在十五岁女孩的躯体里，过着这个时代给她安排的生活。
但她既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没有这个时代的选项。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小雅克：“我会想办法的。至少，我不会什么都不做。”
小雅克冷笑了一声：“你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贞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却异常坚定，“但我会去找答案。哪怕只有一点机会，我也会把哥哥带回来。”
小雅克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贞露出这种表情——不带少女的迟疑与害怕，也不是单纯的逞强与嘴硬，而是一种像成人一样的觉悟与沉稳。
“你疯了。”他低声说。
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天边逐渐退去的云层，心里的那团火种终于微微燃起。
她知道自己还很弱，甚至一无所有。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东西——除了家人。
而她已经失去了一个。
再不能让第二个、第三个也一个个离开。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需要一个奇迹才能改变……”她轻声对自己说，“那么，我宁可成为那个奇迹。”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仍旧纤细白皙，看不出任何能改变命运的力量。
但她的眼神，已经与昨日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