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到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多姆雷米村的生活表面上又回到了暂时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田间的农活依旧沉重，牲口仍然照常哞哞叫着，妇女们依然每日忙碌于洗衣做饭，但气氛却变了。人们的眼神里多了一层隐隐的不安，说话声也变得比从前低了几分。村民们因为食物和住宿的问题，对难民的敌意日渐增长，虽然没有人明确地驱逐他们，但私下的议论早已此起彼落。
“教堂的麦子不够分了。”
“那些外来人只会躲在角落里吃喝，也不见他们帮忙干活。”
“要真打起来，他们一个个可都得靠我们保护……”
贞德每天都会去教堂看望露西。这个南方逃来的小女孩身上的伤早已结痂，脸色也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惨白，但眼神仍旧带着些许警惕与胆怯，仿佛随时可能被再一次抛弃。
这天傍晚，金色夕阳照在教堂外的石阶上，贞德和露西肩并肩坐着，看着一只猫在远处跳上围墙，又悄悄跃入了牧场深处。
“姐姐……你说，我们还能回家吗？”露西忽然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稚嫩，仿佛只是问一句明天能不能吃到蜂蜜面包。但贞德知道，她指的“家”，早已化为灰烬。
贞德怔了一下，轻轻伸手摸了摸露西的头发，声音低柔：“姐姐也不知道。”
她顿了顿，语气尽量轻松，“但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她说这句话时，心底却没那么肯定。穿越之前，她在和平社会里长大，从没想过战争会是什么样。可现在，食物是紧张的，人心是脆弱的，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人性的恐惧和怀疑。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贞！”
让·卢梅尔大步跑来，满头大汗，脸色惨白。他看起来像刚从炼炉里冲出来，还带着煤灰和汗水的味道。
“南边……南边的村子又被袭击了！”他语气急促，“那伙人正朝我们这边来！”
贞德猛地站起来：“什么？你说清楚，是谁？！”
“是强盗！但……不只是强盗。”让喘着气补充，“那些人穿得整整齐齐，手上有武器，还会列队——他们根本像正规军！”
“正规军？”贞德脸色一变，心中警铃大作。
她立刻想到布莱村的传言，还有露西当时说过的那些话。红色布条、火把、踢门、燃烧——这不是普通的土匪，这是有组织的袭击。甚至，她怀疑这或许是勃艮第派来的地方武装。
“太快了……”她喃喃道，“我以为我们还能撑一阵子……”
让怔了怔，看她眼中罕见的沉稳与冷静，有些迷惑：“你……早就觉得会有危险？”
“我一直有种预感，”贞德眯起眼，看向远方天边那一抹烧红的霞光，仿佛那里正有黑烟升起，“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让的手臂：“立刻去通知村长，召集村民，必须马上设防！告诉大家，这次不能再犹豫了！”
让惊愕地望着她：“可是我们连武器都没有，就靠几把锄头、叉子，能守得住吗？”
贞德深吸一口气，声音冷静坚定：“能不能守得住，先得有人站出来。”
让一愣，咬了咬牙，转身冲进村中。
贞德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掌心却微微冒汗。她清楚——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真正面对战争的前兆。
而她，不再只是个旁观者了。
她转过身，看着露西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眼中尽是恐惧。
“露西，听姐姐说，”贞德蹲下来，语气低柔但坚定，“你待会儿就躲进教堂，别出来，听见了吗？”
露西点了点头，却突然握住她的手，小声问道：“那你呢？”
贞德微微一怔，露出一个尽可能让她安心的笑容：“姐姐要去帮忙保护大家。”
“会不会……很危险？”露西抬头，眼里泛着泪光。
贞德愣了片刻，心中泛起异样的柔软感。
一个月前的她，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孩子这样依赖。
她轻轻抚摸女孩的头发：“别怕，我会回来的。”
说完，她起身快步朝村中心跑去。
村子已经乱作一团。人们纷纷拿起锄头、木棍，连平时喂猪的铲子也成了“武器”。村长正在用嘶哑的声音呼喊着什么，而神父则站在教堂门口，神色凝重地祷告。
村民的眼中写满了慌张与不知所措，但当贞德出现时，有人竟下意识地看向她，似乎在等待她说话。
贞德意识到：无论她愿不愿意，她已成了某种象征。
“我们必须守住这里。”她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
“如果连我们都不抵抗，那接下来就没有第二个村庄能挡得住了。”
她不是演讲家，但这些话，却让混乱中的人群安静了片刻。
夜幕缓缓降临，村庄第一次组织起夜间巡逻，家家户户点起火把，村口用木车和石头做出简易的栅栏。
黑夜中，风吹过田野，带着说不出的不安气息。
贞德站在村口临时搭起的望哨旁，望着南边的黑暗，她的“战场直觉”如雷鸣般作响。
她知道，那些人，就在不远处了。
而她也知道，这将是她穿越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