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墨蓝色的天穹宛如一张巨大的黑布，将多姆雷米村整个吞没。空气静得出奇，连夏夜常见的虫鸣声都仿佛被悄悄掐断。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屋内烛光摇曳，人们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仿佛整个村子都知道，灾难正在悄然逼近。
村口的小广场上，百多多名村民紧紧围在一起，手中握着干草叉、锄头、斧头和柴刀等简陋的工具。他们的神情写满了紧张与恐惧，却又咬牙站在原地，没有人选择逃跑。
站在最前方的，是年迈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村长——雅克·克莱芒。他手里高举着一盏颤抖的油灯，昏黄的火光在他苍老的面庞上投下了一层凝重的影子。
贞德也站在人群之中，双手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匕首，掌心冰冷湿滑。站在她右侧的是让·卢梅尔，握着一把沉重的铁锤，喉结滚动，神情紧绷。
贞德站在人群侧边，身体紧绷，手中紧握着那柄旧匕首，手心早已湿透。她不时朝教堂的方向望去，心里清楚，那里是唯一的避难所。她的父亲——雅克·达尔克，就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
「妳不能留下，贞。」雅克压低声音，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跟妳娘还有露西一起躲进教堂后头，不许出来。」
「爸爸……」贞德咬住下唇，眼神里满是挣扎。「这不是我能置身事外的事了。」
「妳才十五岁！」雅克怒道，声音微微颤抖。「不是什么事都要妳去扛——」
「哥也在。」她轻声说。
小雅克就站在身旁，脸上还残留着未擦干的泥渍。他不语，只是默默走过来，拍拍父亲的肩，然后对贞德点点头：「不管妳留不留下来，我会在妳旁边。」
雅克·达尔克看着一对儿女，目光动摇了好几下，终于低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贞德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向前方。让·卢梅尔此刻已站在她一侧，手里握着铁锤，脸色惨白但坚定。
「妳父亲说得对……但我们没得选了，对吧？」让低声问。
她点点头。
“贞，妳现在后悔吗？”让低声问。
贞德深吸一口气，勉强一笑：“来不及了。现在退，只会死得更快。”
话音刚落，远方黑暗中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动，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脚步越来越近，风中带来一丝奇异的金属味。下一刻，黑暗中缓缓浮现出几个模糊的身影，月光下，一点点盔甲的反光逐渐清晰。
带头的是一个魁梧高大的光头男人，身披破旧却厚重的锁子甲，肩膀宽阔，步伐沉稳。最显眼的是他右脸上那一道从颧骨贯穿到嘴角的狰狞伤疤，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可怖。他身后，是几十名身穿统一皮甲、持盾执剑的男人，他们排成扇形，动作整齐划一，一眼便能看出这些人绝非乌合之众。
村民们的呼吸顿时凝住。
“你们是谁？”村长挺起身子，高声质问，“我们只是个小村庄，没有金银财宝。如果你们饿了，我们愿意分享一点食物，但请不要伤害任何人。”
光头男人听罢，露出一丝冷笑。他歪着头审视着村民们，就像猫在玩弄即将扑杀的老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讥讽：“分享食物？老头，我信你没骗我。但问题是——我们今天不是来讨饭的。”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他已拔剑出鞘。
“——是来杀人的。”
一剑刺出，长剑直直贯穿了村长的胸膛，几乎没有任何预兆。
“村长！”人群中爆出惊叫，有人直接跪倒，有人想冲上去却被旁人拉住。
村长瞪大了双眼，油灯自手中跌落，“哐啷”一声摔碎，火光映在他的白发上，如同一朵骤燃的火焰。他口中溢出血沫，身子摇晃了片刻，重重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地面。
那一瞬，仿佛整个夜晚都凝结了。
“村长！”人群中发出一阵惊恐的喊叫，村民们顿时陷入慌乱。
“闭嘴！”光头男人拔出染血的长剑，冷冷扫视着眼前惊慌失措的人群，“从现在开始，谁敢再说一句废话，就陪着这个老头一起下地狱！”
贞德眼睁睁地看着村长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渗透了他身下的泥土。她心跳如雷，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回响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村长？”
恐惧和愤怒在她胸口疯狂翻涌着，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些人并不是来抢劫的普通强盗，而是一群视人命如草芥、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光头男人转过头，眼睛锐利地扫视人群，忽然停在了贞德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哦？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看来今晚不会太无聊了。”
贞德全身一阵冰冷，感受到对方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内心顿时泛起强烈的恶心和厌恶。但与此同时，她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迅速苏醒，某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正在疯狂地提醒着她：
“不能再退了！再退一步，所有人都会死！”
她咬紧牙关，低声对身旁的让说道：“让，准备好，不能再犹豫了。”
让脸色苍白，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此时光头男人已经向身后的同伙挥了挥手，懒洋洋地说道：“杀光反抗的，东西全部带走。还有这个女孩，记得给我留活的。”
士兵们闻声而动，纷纷抽出长剑和匕首，朝着惊慌失措的村民们逼近。
“他们是……伪军。”贞德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寒意，“不是强盗，是有人披着强盗的皮，做着最肮脏的事。
“所有人别再退了！反正也无路可退！”贞德鼓起勇气，大声喊道，“拼了！”
说着，她自己先一步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士兵，敌人的站位，她一眼便捕捉到了破绽；他举剑的角度，她竟能预测出下一秒的攻击轨迹；甚至连脚步的节奏，她都能在心中提前感知。
这就是她一直未曾理解的金手指——战场直觉。
士兵似乎没想到一个年纪这么小的女孩竟然敢主动攻击，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而贞德却趁着这个瞬间，一把匕首准确地刺进了对方毫无防备的大腿。
士兵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鲜血四溅。
“动手！”看到贞德居然成功击倒了一个士兵，让·卢梅尔也大吼一声，挥舞着铁锤冲了上去。
让大吼着挥出铁锤，一锤砸断了对方的手臂。更多村民跟上，虽然装备简陋，但在绝望中他们爆发出野兽般的反抗。广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场惨烈的交响。
村民们见状，也纷纷拿起手里的武器，向着士兵们拼命地冲了过去。一时间，村口变成了混乱的战场，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光头男人站在后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怒容：“一群不知死活的乡下蠢货……”
他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脸上露出残忍而兴奋的笑容。
在混乱的战场上，贞德迎着对方锐利的视线，内心的愤怒与悲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第一次，在尸体与敌人之间，真正意识到：
——她已无处可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