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弥漫的烟雾,勉强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多姆雷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土与血腥气味,昨日战火留下的浓烟仍在半空飘荡。幸存的村民们拖着疲惫而悲伤的身体,在断垣残壁中默默地寻找着自己失散的亲人。
贞德呆呆地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目光空洞而失神。她的面前,覆盖着粗麻布的两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噩梦。
小雅克,她的二哥,那个曾陪她笑闹、护着她不受欺负的兄长,现在却冰冷僵硬,脸色苍白如纸。她的父亲,雅克·达尔克,一生严厉却始终深爱着家庭,也在昨夜倒下了,再也无法回应她的呼喊。
她的心像被挖空了,灵魂撕裂成两半,一边是沉重的悲痛,一边是炽热的仇恨。
这时,母亲伊莎贝尔缓缓从屋内走出,步履蹒跚,脸上毫无血色。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丈夫与儿子,猛地跪倒,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她双手颤抖地掀开麻布,抚摸着两人的脸庞,仿佛想把他们从死神手中唤回来。
“妈妈……”贞德扑过去扶住母亲,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对不起,我没能救下他们……”
“这不是你的错……”伊莎贝尔艰难地摇头,泪流满面,“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是他们……是那些魔鬼……”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贞德,眼神虽然悲痛却透着一种坚韧,“现在我们只能依靠彼此了。你必须坚强,我们还有村子,还有人活着。你要继续活下去,为他们。”
贞德抱紧母亲,泪水如同失控的河流。那一刻,她心中的某个角落仿佛被点燃了,疼痛在灼烧她,但那火焰也逐渐锻造出某种坚硬的东西。
过了许久,伊莲走了过来,轻轻握住贞德冰凉的手,满脸担忧:“贞,你已经坐了一整夜了,多少吃点东西吧。”
贞德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苍白却坚强的笑容:“我没事。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抬头看向四周:屋舍焦黑、农具断裂,失声痛哭的人散落在村道两侧。她们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每一户人家都失去了什么。多姆雷米,曾经宁静的小村,如今沦为废墟。
这时,让·卢梅尔踏着沉重的脚步走来,神情严肃:“贞,大家都在等你。”
“等我?”她一时不解。
“村长死了,村庄失去了主心骨。昨晚是你带大家活下来,是你挡在了我们前面。”让望着她的眼睛,语气沉稳,“村民想请你做新的领头人。”
“我不过才十五岁……”
“可你比任何人都勇敢,都清醒。”伊莲在一旁补充道,“你敢带头战斗,敢替大家喊出声音。村民们信你,我们也信你。”
贞德望着母亲泪痕未干的面庞,又低头看向被粗麻布盖住的亲人遗体。她缓缓站起,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再无半点犹豫。
“好。我接受。”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坚定。阳光穿过屋檐斜斜落下,她披着那光,像是一面新升起的旗帜。
当贞德走向教堂广场时,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经过的每一步都伴随着目光的追随,有些人是敬佩,有些人是迷惘,但更多人眼中浮现的,是希望。
她站在教堂门前的石阶上,望着聚集在一起的村民,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昨晚,我们失去了太多。亲人、朋友、家……都化为火焰和尘土。”
“我们是农民,我们手中没有利剑,我们没有高墙铁城。但我们也有血,有骨,有灵魂——有守护彼此的心。”
她的声音逐渐高昂:
“他们以为我们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但我们证明了——我们会反抗!我们会咬紧牙关,用锄头也能砸断他们的刀刃!”
村民中有人开始啜泣,有人握紧拳头,也有人低声应和。
“昨晚你们听从我的指令,靠着火把、陷阱、地势与信念,击退了比我们强大十倍的敌人。是你们自己赢下的,不是运气!”
“但我们不能止步于此,我们必须更强、更团结——不只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生存。”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接着人群中响起一声低沉却坚定的回应:“说得对。”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我们听你的,贞德!”
“你是我们的希望!”
村民渐渐散去后,神父皮埃尔缓缓地走到她身旁,望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种深思的神色。
“贞德,”他声音低沉地说,“你说话的样子,像极了……曾在旧经中读到的启示。”
贞德怔了一下,勉强一笑:“神父,我只是个乡下女孩。”
“也许,”神父目光未离开她,“但你不是普通的女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预兆。命运已将你推上这条路。”
贞德没有回答,心中却微微一震。她想起那些深夜的梦境、那种如本能般的战斗直觉,还有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
“你是来试探我的?”她忽然笑了笑,语气微妙,“是想问我是不是异端,还是其实我是男人的灵魂穿越而来?”
神父怔了一瞬,随即也轻笑了一声,轻轻摇头:“不,我只是来提醒你,信仰与命运,有时候不是你选择了它,而是它选择了你。”
傍晚时分,村中有孩童在焚烧的灰烬中拾起一块黑焦皮革,神父小心地接过来,眼神一凝。
那是一块徽记——带有奇怪金边纹路与勃艮第家族似曾相识的图腾。
“这不是普通强盗的东西。”他低声喃喃。
贞德听见,走近了一步:“你说什么?”
“这徽记我见过……在以前在外地教区时,某些士兵的盔甲上见过。”神父若有所思,“但这不该出现在一个乡村强盗的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场灾难,也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