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沃库勒尔依旧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湿凉的空气透着残留的寒意。与多姆雷米村那样的安宁不同,这座城镇在夜里却显得格外紧张,巡逻的卫兵在城墙上来回巡视,火把的光影投射在灰白色石壁上,仿佛时刻警告着这里并不平静。
贞德从简陋的客房中走出,深吸一口微带湿意的空气。她在这里已经停留了数日,想借博德里库勒之力,为多姆雷米乃至周边村庄寻求一线生机。然而,自从她抵达后,博德里库勒的态度始终模棱两可,让她和让·卢梅尔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她站在客房外的狭窄巷弄里,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城主府,墙体高耸而冷硬,似乎与这里的人心一样,带着厚重的防备。让·卢梅尔从巷子另一头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神色依旧疲惫。
“贞,这是我在街上买的些面包和干肉,你先吃点。”让的声音里带着关切,也透着无奈,“博德里库勒那边还是没有明确的答复吗?”
贞德接过包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刚打听了守卫,他们说博德里库勒这两天都在和贵族谈事情,一直忙得没空理我们。副队长虽然同情我们的遭遇,但也无能为力。”
让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气:“我们已经来这里好几天,若再拖下去,万一那些强盗又袭击别的村庄怎么办?多姆雷米那边……哎。”
想到多姆雷米那场血腥与哀嚎,贞德心里就像被刀割般难受。她的父亲与哥哥惨死于那伙强盗手下,而更多的村民也同样家破人亡。自己若无法在沃库勒尔说服博德里库勒出兵,那附近其他村庄恐怕也会重蹈这种命运。
短暂的沉默后,她语气却忽然变得坚定:“不能再这样被动。博德里库勒不信任我们,也许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或许得再去收集情报——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只要能证明那些强盗属于勃艮第势力,博德里库勒便无法坐视不理。”
让看着她眼中的决心,也微微点头:“好。我们再试试在镇里打听,有没有人暗中与勃艮第勾结,或是与那些强盗有关系。”
两人简单分工,让先去集市或酒馆周围打探,贞德则尝试去城墙附近与一些驻军士兵交谈,看看能否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于是,在这阴冷的清晨,他们再度分头行动。
贞德沿着不算太宽的主道,一路来到西侧的石墙下。阳光努力穿透云层,却只在城墙顶端打出微弱的光影。她见到几名卫兵正在交接班,便主动上前,微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提出想向他们了解一些边境的状况。
最初,那些卫兵对她显得冷淡,甚至有些戒备。可是当贞德谈到村庄屠戮的惨状,以及他们现在迫切需要外力帮助时,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兵叹了口气,态度稍微缓和下来:“我也听说过你们的事,但我们这些当兵的只能听命令。若博德里库勒大人没有明确指示,我们也不敢擅自出动。”
贞德强忍心中的急躁:“可那些强盗很可能随时发动下一波袭击,难道你们不觉得应该至少巡逻或侦查一下吗?”
老兵无奈摇头:“我们兵力有限,而且镇里还有不少人反对与勃艮第交战。除非证据确凿,否则谁也不愿轻易树敌。”
“证据……”贞德低声重复这两个字,意识到这正是她的瓶颈。她谢过了老兵,转身离开城墙附近,心里不断思索如何突破。
回到临时居所时,已是晌午。她推开那扇木门,果然见让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前啃面包,面色不太好看。
“有什么新消息吗?”她放下斗篷,上前问道。
让叹了口气:“我问了好几家摊贩和酒馆的小二,大多数只听说最近确实有贵族使者来往,却不清楚他们与勃艮第关系如何。有人提到一位叫费尔南·拉穆尔的商人,经常带着护卫队外出,说是去边境收购货物。”
“费尔南·拉穆尔……”贞德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想或许就是那个传闻中与外地势力暗通款曲的人,但还缺乏实质证据能证明他与那伙强盗挂钩。
两人吃了些简单的午饭,商议再去别的地方打探。可正当他们准备出门时,房门却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贞德小姐,让先生,你们在吗?”
这是镇上副队长的声音。
让和贞德对视一眼,迅速开门,见副队长脸上带着一丝凝重。他进屋后便关上了门,压低声音道:“博德里库勒大人要见你们,你们跟我来。”
这让两人都有些惊讶。博德里库勒不是一直对他们态度冷淡吗?怎么突然又要见他们?但转念一想,也许有什么新情况出现。
他们当即收拾好随身物品,跟着副队长快步走过狭窄巷道,抵达城主府。一路上,副队长也不说缘由,只是催促他们快点。
在城主府里,他们再度见到了博德里库勒。此时他正坐在一张雕刻简陋的木桌后,神色紧绷;桌上摊着一份羊皮纸,上面似乎写着某些紧急军报。旁边还有一个神色不安的士兵,看样子像是刚从外头赶回来的人。
“你们来了。”博德里库勒抬头看着贞德与让,脸上带着少许疲惫,“刚才有人回报,镇外又发现可疑武装活动。我希望你们能协助调查。”
这话一出,贞德心头一震。她正要开口,却见那名士兵面带惶恐地补充:“离镇十里处的林子里,有人看到至少二三十名身着锁子甲的人,他们行动诡秘,可能就是之前多次出现的那伙……强盗。”
贞德想起多姆雷米那夜血腥的场景,内心顿时涌现一股强烈的愤恨,却还是压住情绪,语气坚定地问:“博德里库勒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博德里库勒轻轻敲了敲桌面,似在思考:“我可以派出一支小型巡逻队,带上你们一起前往查看。但我必须事先说明,如果对方真是勃艮第的正规军队,我不会贸然与之交战,只能先行撤回向上汇报。”
让忍不住激动地说道:“可是他们已经害死了多少人?难道您不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博德里库勒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即使我想出击,也得衡量兵力和政治后果。我可不想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与勃艮第开战。你们能理解吗?”
贞德微微咬唇:“至少,让我们有机会抓住他们中的一个活口,或者找到他们据点。这样您也就不必再犹豫了。”
博德里库勒略作沉吟,点头同意:“可以试试,但不要逞强。副队长会带你们去见几位愿意出动的士兵,明天清晨出发,暂且以侦查为主。”
这对贞德而言,已是目前最好的进展。她向博德里库勒深鞠一躬,语气郑重:“谢谢您给予我们机会。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博德里库勒摆摆手,似乎并不想听更多感激或许诺:“好,带着你们的人准备一下吧。别让我失望。”
等到贞德和让离开房间后,走在城主府的石质走廊上,心头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让轻声道:“终于要有所行动了。”
贞德却并未放松:“这只是开始,若明天真能发现他们的据点,我们该怎么办?就算抓了几个,他们背后或许还有更强大的势力。”
让深呼吸:“先让博德里库勒看见真相吧。只能一步步来。至少我们不是再两手空空地等待。”
贞德点头,心里却明白,此战将异常凶险。若遇到那个光头头子,她恐怕无法再抑制杀父仇兄的怒火。然而,多姆雷米村的安危、更多村民的生存,都取决于自己能否拿下这个机会。
当他们回到住处时,天色已渐晚。小巷里依旧昏暗,远处城墙的火把在夜色中闪耀。贞德坐在桌前,轻轻抚摸那把带着伤痕的短剑,想起父亲最后嘱托她照顾母亲、二哥临死前的惨烈场面,她眼中再次泛起泪光,却努力让自己不去流泪。因为她不想在让面前显得脆弱,也不想被悲伤吞没。
深夜降临,这座名叫沃库勒尔的小城里,无人得知即将发生什么。隔着石墙与黑暗,勃艮第的阴影悄悄逼近,而贞德则握着微弱的希望,准备迎接那未知的命运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