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风雨欲来的黄昏

作者:一两 更新时间:2025/3/26 14:13:53 字数:3714

黄昏的光线在沃库勒尔的城墙上投下一片斑驳的暖色,却并没有带来多少温暖。阴云悄然聚集在更高的天空,远远看去仿佛吞噬了残留的霞彩,让人莫名感到一种风雨将临的压迫。自从贞德与让·卢梅尔回到镇里已有数小时,他们却始终未能等来博德里库勒新的召唤或命令,只得在临时落脚的房舍里焦急等待。

这几天对贞德来说犹如漫长的煎熬。她常常深夜惊醒,梦见多姆雷米那被火光与血腥淹没的景象。每一次,她都会惊恐地睁开双眼,仿佛还能听到父亲与哥哥在临死前的呼喊,或者见到光头强盗首领狞笑着挥剑的可怕场面。那种追悔与仇恨几乎在将她的灵魂一点点吞噬,而唯有让在她身旁的守护与支持,才能使她暂时不至于溺死在回忆的噩梦里。

她没有对让暴露自己“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更不会去提什么“男大学生”的原本身份。那份秘密,她早已默默压在心底。眼前这个血与火交织的乱世,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究竟是谁”的哲学命题,反而一次次被逼往前:如果不抓住每一分机会阻止那些强盗继续屠戮,她所珍视的一切都会化作灰烬。

从薄暮一直到黄昏,城内的街道慢慢变得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马蹄声或士兵巡逻的喊声,还在提醒着众人:这座边境城市并未真正安逸,随时都可能爆发冲突。让在简陋的桌边坐着,检查着铁锤与短剑,神情显得沉着却带着一丝紧张。他自从跟随贞德以来,见识到她的坚韧与果决,也体会到这乱世的危机深重。可他仍想不通,面前这个少女为何能在丧失至亲后,还能不断站起来对抗命运。

“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让放下铁锤,回头望向贞德,语气关切,“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怎么进食。”

贞德轻轻摇头,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我胃里没什么感觉。”她对让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放心,我不会把身体拖垮,还得等着博德里库勒最后的决定。”

让点点头,没有再多问,内心却对她的消瘦与疲惫充满担忧。只是他也无能为力,这趟旅途、这场使命并非他们自己能够控制,一切都取决于那位城主对边境局势的态度,还取决于勃艮第势力下一步的动作。

窗外的天空逐渐暗沉下来,远处城墙上开始亮起稀稀落落的火把,士兵们换了夜间的巡逻班次。低沉的风声穿过石街,带进了小巷与房舍,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个人,夜色将临,危险与阴谋也会随之而来。贞德心里反复思索着:“若博德里库勒仍旧迟疑不前,我们也许只有孤注一掷,去城外埋伏或追查那伙强盗。可那样一来,我们人少势微,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他们陷入默默的等待时,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贞德与让对视一眼,都坐直身体,心想也许是守卫或副队长过来找他们。让快步走过去打开门,见到一名士兵面露焦急神色:“博德里库勒大人请你们立刻到城主府,他有要事相商。”

两人立刻拿起武器,随那士兵快步离开房舍,夜幕中的街巷冷风阵阵,掀动贞德的斗篷,让也紧握铁锤警惕环顾。一路到城主府门口,灯火通明,一队卫兵正严阵以待,看起来局势比先前更加紧绷。或许,边境又有什么新的突发状况。

一进石厅,就见博德里库勒正与伯诺瓦队长低声交谈,案几上摆着一张地图和几封公函,旁边还站着一名看似刚送信或回报的军士。那军士一身尘土,面带疲倦,似乎经历一番奔波后才赶来。

“你们来了正好。”博德里库勒先示意那军士退下,转头看向贞德,“刚收到消息,前两天在林子里失踪的副队长……依旧杳无音讯。但有一名难民称曾在北面某处见到一支带着俘虏的武装队伍,其中有人穿着沃库勒尔的制式护甲,很可能就是副队长的兵。”

贞德闻言心头猛地一震,失踪的副队长若落入敌手,那些勃艮第背景的武装极有可能从他口中获取城中的布局。她神情里难掩焦躁:“那您打算怎么做?要派人去北边搜吗?”

博德里库勒冷峻地摇头:“来不及了。对方行动迅速,而且数目不明。我手头兵力有限,若在北边大张旗鼓地搜寻,很可能正中对方调虎离山之计。更何况,还有费尔南·拉穆尔那边的货物要处理。我怀疑这是敌人故意分散我注意力。”

让也深吸口气,问道:“那我们要如何分配?”

伯诺瓦队长发话了:“费尔南的货物运输恐怕就在明夜或后天凌晨进行。若错过时机,可能就再抓不到他们的把柄。要是我们先去北边搜寻副队长,万一真找到也要耗费数日时间,这期间费尔南把东西送出去,勃艮第势力就能继续壮大,后果更糟。”

贞德神色痛苦,她并不想放弃副队长,但也知道抓住费尔南通敌的证据是当前最关键的突破口。若能在敌方接收物资时当场拿下,就足以证实那些强盗是勃艮第派系,让博德里库勒有理由调集兵力。可一想到副队长或许正被对方折磨或逼问,她的心就隐隐作痛。某种程度上,副队长的下落也关系到城中防务的安全。

博德里库勒似看透了她内心挣扎,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救人?但我若把兵力分散到北边,费尔南那边就只能放任。等他把货物送达,对方更有底气对我们下手。”

贞德默默低头,她感到在政治与战争的算计里,救人常常被排到最后。可她无法改变博德里库勒的考量。“好……那就先盯住费尔南吧。”她语气低沉而无奈。

博德里库勒点头:“明天夜里,我会派十来人秘密出城,伯诺瓦带队,你们随行。你们配合埋伏在城西南那片树林,等费尔南的人与那伙敌人一碰头,就立刻动手。若能抓住一个重要头目或者找到物资标记,就够我们定罪。”

让也紧皱眉头,却别无选择:“我们明白。”

伯诺瓦随即把地图铺开,向贞德与让指示埋伏的具体位置。那里地形复杂,一侧是丛林,另一侧有一道浅溪,适合分散兵力。理想状态下,等到对方把货物运进林子,他们就能突袭。可若对方戒备深,乃至带来更多支援,这十来个人恐怕就险象环生。

“你们有任何疑问吗?”伯诺瓦看向贞德与让。

贞德想了想,问道:“若行动中发现敌人过多,我们只能撤吗?到时费尔南若趁机逃跑、销毁证据,岂不是又白忙一场?”

博德里库勒叹道:“是风险所在。但我不能在城里还没搞清哪些贵族或商人暗中倾向勃艮第时,就大规模调兵遣将。只能先小范围行动,一旦抓到铁证,我才可以不顾那些人的阻挠直接动兵。”

贞德低声道:“好,我会尽力。”

博德里库勒似乎又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挥手:“你们先回去歇着,明天午后到兵营集合,务必要保持低调。如果今晚费尔南再有动静,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说完,他又埋头与伯诺瓦商议细节,显然不愿耽误分毫。贞德与让行礼后,转身离开,心里却异常沉重。既要抢时间阻止费尔南的通敌,又要心系失踪的副队长与其他被捕者的生死,而兵力与资源都捉襟见肘,这无疑是一场巨大的赌博。

夜色在城墙外蔓延,街巷里火把闪动。贞德一步步走在石板路上,身边是同样神情暗然的让。她想起多姆雷米那整夜的火光与哭喊,隐约联想到明夜城外的行动也极可能是一场血与火的邂逅。若成功,她或许能借博德里库勒之力为村庄带来一线生机;若失败,她自己恐怕也会陷在敌人的包围中,无法再回头。

“贞,你觉得明夜那伙人里,会不会就有那个光头首领?”让低声问。

贞德呼吸一紧,回忆起那张噩梦般的面孔。她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或许吧……不管如何,如果真能当场碰见,我决不会让他逃。”

让看她的眼神透露出一丝忧虑:“千万别冲动。我们此行目标主要是抓到证据,若他们人数太多,别勉强。”

贞德没有回应,只是把手缓缓按在短剑上。这把她亲手用二哥遗留的铁重新打磨的短剑,几乎可以说是她将过去与现在链接在一起的象征。不论当初她来自哪里,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身份:必须担负起救村庄、找真相、祭家仇的使命。好在让并不知道她真正的秘密,也没问出那些穿越的荒诞细节,否则她也难以解释自己从何来、为何拥有这样的决心。

他们一路无言,走回临时的房舍。低矮的木门还泛着陈旧的气味,屋内摆设没什么变化,但在贞德眼中,却已经仿佛经历了数月的挣扎与等候。夜风通过门缝吹来,她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先休息吧,明天恐怕又是一场硬仗。”让说着,把灯点亮,给贞德倒了一杯温水,“你更要养好精神。”

贞德轻轻喝了一口水,淡淡的苦味在口中散开,却让她脑海清醒。她走到窗边,望向外头灰蒙的天际,心里默默自语:“如果能阻止更多悲剧,如果能拿到确凿证据,我就能让博德里库勒出兵,护住那些无辜的村民……露西、伊莲,还有母亲,都能等到转机……”

而关于自己心中那份对伊莲的好感、对小女孩露西的怜惜,她暂时只能深埋在心底,毕竟比起个人情感,此刻的局势太严峻。她不允许自己再沉溺于柔软的回忆,现实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残酷。她必须专注于明夜的行动,为那不堪想象的后果做足准备。

让看她望着窗外发呆,也不忍多打扰,只是在旁守护。良久,他才轻声提议:“时间不早了,你休息一下吧。若夜里又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叫醒你。”

贞德收回目光,看着让的脸,微微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好。你也别熬太晚。”说罢,她坐到床边,脱下沉重的外衣,合衣躺下。可她心中却仍然难以平静,思绪翻腾着多姆雷米的惨景、光头首领的冷酷笑容,以及明夜那一次决定成败的伏击。

在暗夜与微光交织的房间里,贞德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却似乎能感到心脏依旧在疯狂跳动。她知道,若明夜依旧没能成功,让与她所拼尽一切想守护的村庄,也许就会面临更大的灭顶之灾。而她作为一个带有现代记忆却无法张扬的“穿越者”,此刻也只有将一切深藏,用行动来替代言语。

夜风轻叩着窗格,似乎在低声警示:明晚,或许会有一场风雨真正来临,在这座边境的小城与林子里展开决死的博弈。贞德并不畏惧前方的风暴,她只能将“害怕”与“仇恨”都压进心底,只为拼出那一点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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