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沃库勒尔以南，寒气席卷了整片广袤的森林。月光零散地从稀疏的云层中洒下，却被高耸密集的树冠切割成星星点点的银色，投在湿冷的草地和泥泞小路上。此时，贞德与让·卢梅尔跟随伯诺瓦队长，率领近三十名士兵，正悄无声息地在林中潜伏。与他们相隔不远的另一侧，则还有十余名精锐埋伏在侧翼和后方，形成一个较大规模的包围圈。
这次行动，是博德里库勒在审慎衡量利弊后做出的重大决定——他要用一场规模更大的伏击，来截获费尔南·拉穆尔试图私运给勃艮第势力的大批军用物资，并尽可能擒拿或击溃那伙被称为“强盗”的武装力量。相比之前十来人的小队，这一次出动的兵力虽谈不上庞大，却也算是沃库勒尔的中坚力量。只有这样，才能在夜色下与人数更多、装备更精良的敌人正面交锋时不至于溃败。
冰冷的夜风在树林间穿行，卷走落叶与枯枝，不断刮在埋伏士兵的铠甲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真正的生死豪赌：若能成功当场抓获敌人的指挥官或搜获带有勃艮第标记的武器盔甲，就能给博德里库勒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若失败，他们可能会全军覆没在这片黑暗的林海里。
贞德躲在一丛高大灌木后，握紧了腰间的短剑，身旁是让随时准备挥动那把沉重的铁锤。昏暗的光线里，她回想起当初在多姆雷米所经历的惨剧，胸中隐隐燃烧着对那光头首领的刻骨仇恨；可同时，她也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集中意念去感受周遭的每一点风吹草动——她的“战场直觉”似乎又在微弱地提醒，远处还有更多潜藏的危机。
自从携带现代灵魂的她降临到这个血腥动荡的时代，这份与众不同的感官敏锐度就常常在危险关头救她一命，也多次使她能预测敌方动向。只不过，在更大规模的战斗里，敌人不止几十，而是上百人，这股微妙的“直觉”也许只能帮她躲过最致命的陷阱，却不能保证整支队伍万无一失。
她放慢呼吸，心里默念着：“一定要让这次伏击成功，让城里那些游移不定的贵族无话可说，让更多村庄避免重蹈多姆雷米的下场。”
夜色越发浓稠，浓厚的云层一点点遮住月光，林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伯诺瓦队长用手势指挥士兵们分散到几块相对有利的地势，有的藏在倒下的大树干后，有的则埋伏在山坡凸起处，形成了粗略的半月形。让与贞德则居于中央位置，既便于观察局势，也因为伯诺瓦对贞德的“敏锐直觉”抱以极大期待——他多次听说，她能在昏暗混战中比寻常人更快地察觉危险并做出反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约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小路尽头传来一阵微弱而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车轮碾压地面的咯吱声。早先在树林外围把风的斥候放出暗号，示意目标出现。贞德心头一紧，攥紧短剑，感到血液在体内加速流动。
“来了。”让轻声提醒，铁锤已握到掌中，表情里有些紧张又隐含一丝战意。他与贞德在多次小规模冲突中都配合默契，但今晚的规模远超以往，也许会更加血腥。
“先别急，等他们全部进入伏击圈再动手。”贞德压着声音说。她清楚地看见远处的火把逐渐靠近，依稀可辨那是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前头三四名骑兵，后面两辆沉重的马车，车旁至少十多名护卫，还有更多人在后方戒备。这与之前情报中的“小股运送”大相径庭——显然敌人也加强了自己的力量。也许是之前一次规模小的侦查让他们更加警惕。
伯诺瓦在另一侧的山坡上，通过手势让己方士兵保持不动。他想等对方行进到预设的狭窄路段，再下达攻击的信号。可就在这时，贞德猛地觉得后颈一阵寒意袭来，仿佛身后树林里也潜伏着另一股势力。她轻轻转头，用尽力气去聆听，果然捕捉到非常细微的破叶声——像有人在包抄！
她立刻用手势招呼让和附近的两名士兵，指了指后方的灌木丛，又指向耳朵与嘴巴，示意那里有人在逼近。让神色一凛，暗暗赞叹她怎么可能在如此嘈杂的前线也能觉察到背后动静，但他选择无条件信任；几人马上分出两名士兵往后方窥探。
仅仅十几个呼吸后，那两名士兵果然与一伙暗中迂回的小队撞上，双方一交火，立刻火把翻倒、喊杀声起。前方车队的人也被惊动了，立即警觉大喊：“有埋伏！”
伯诺瓦被迫提前下令攻击，树后与山坡上的伏兵纷纷张弓射箭或举矛冲杀。一瞬间，原本寂静的林中炸裂出震耳的厮杀声与金属碰撞声；火把在人群中来回闪动，映照出刀枪血光。马车护卫大惊之下试图组织反击，那领头的骑兵也拔出长剑，高喊着指挥众人分散迎敌。
人数的悬殊顿时显现出来：对方从前后两路加起来至少有五六十人，这可是近乎一个连队的规模，且全副武装。虽然博德里库勒也派出近四十名士兵，但毕竟处于夜间环境，队形又被迫打乱，一时无法形成绝对优势。
贞德见状，立刻挥动短剑带领周遭三四名士兵朝马车核心突进。如果能在混战里抢下那些装载着盔甲、弓弩与粮草的车箱，就能极大地削弱对方的意志。她心底也抱着另一份急切：若那光头首领真的在此，她必须抓住他。
然而，敌人同样不容小觑。马车四周早布下多名强壮的护卫，每个人都穿着粗制却相当结实的锁子甲。他们看到贞德来势汹汹，立刻举起刀盾堵住小路。昏黄火把下，刀刃交错，寒光迸出刺骨的杀意。
让紧随贞德左右，挥舞铁锤猛击一个护卫的盾牌，硬生生将其打得后退数步，盾牌上还凹下一个深坑。贞德则抓准时机，短剑从对方护腿与盾牌的缝隙刺入，带起一股腥热的血花。那护卫发出惨叫，当场倒地。周遭士兵见她一个少女竟有这般狠辣身手，既震惊又害怕。
“让开！”贞德借此冲破封锁，往马车方向逼近。只可惜更多的敌人赶到，有人想从侧面偷袭她，结果又被让及时发现，“战场直觉”也提醒了贞德侧身闪避。她一转手将短剑刺入袭击者的胸侧，勉强再抽出来，血溅在她的斗篷上，带来剧烈的视觉冲击。
“她怎么这么敏锐……”一名敌方士兵口中惊骇地嘟囔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旁边的沃库勒尔士兵用长矛贯穿了胸口。这样的混战里，贞德那种微妙的预判显得格外突出，往往在敌人举刀前就已偏身闪避或者抢先发动攻击。即便她并非刀法精湛，却仿佛能抓住最佳时机。
那一刻，夜色下的士兵们都目睹了贞德在血腥战场中的惊人表现，有人暗暗想：这女孩仿佛天生为战场而生，动作又快又狠，还能以绝对冷静的思维洞悉局势。让更是默契配合，把试图从盲侧袭击的敌人逐一击退，使贞德得以一路逼近马车。
与此同时，前后两路也杀得天昏地暗。伯诺瓦带领一队弓箭手在山坡上压制对方援军，火把到处乱晃，叫喊、惨呼、金属碰撞混作一团。有士兵被利矛刺穿，也有敌人在包围下被乱刀分尸，血液浸透泥土，令人作呕。真正的中世纪夜战，没有半点优雅可言，只有生与死的残酷碰撞。
半柱香后，贞德终于带人突入马车周围。她眼看其中一辆车里的箱子已被部分敌人搬下来，有些弩箭和盔甲散落一地，表明这正是勃艮第的军需物资。她心里一喜，暗想只要能把这些缴获带回去，就够坐实对方通敌罪名。可她仍惦记那光头首领，环视一圈却没发现其踪影，猜测他或许在人群后方指挥，也可能早已下令突围。
正在此时，一声凄厉号角从林深处传来，似乎是敌人的增援信号。伯诺瓦也意识到情况不妙，高声喊道：“快抢下这些物资！别恋战，准备撤退！”
敌人虽有人被击毙或失去战意，但更多人正从远处涌来。贞德再度体会到自己的决断重要性：若继续追击，恐怕会被对方增援反包围；若就此后退，光头首领又要逃脱。但这是战争，不是单纯的复仇，她必须顾全大局。
“走！”她硬是克制住心中的仇恨，对让与几名士兵下令，合力把一两箱装有明显勃艮第标志的武器盔甲搬上己方牵来的马匹。剩下的则砸毁或泼上油火，让敌人无法再轻易夺回。
四周喊杀声再起，对方增援逼近。贞德用余光瞄到已有不少同伴负伤倒地，她咬牙提剑突击，砍翻一个靠近的敌军想要扯住马缰绳，又险些被另一个骑兵的长矛刺中，幸而“直觉”让她迅速转身躲过。让也急得大吼，以铁锤砸退冲来的敌人，把她护在身后。
“差不多了！快撤！”伯诺瓦那边放了一枚信号箭，示意己方各部逐渐撤回预定退路。士兵们边战边退，将几名活捉的敌人和缴获的箱子一起护送离开。代价是留下数具同伴的尸体，以及看着光头首领带着一队人马退入更深黑暗。
当硝烟与喊杀声渐渐远去，林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血染的泥土和散落的残骸。贞德骑在马上回望那片黑暗的尽头，双拳捏得生疼：那家伙又逃了。但至少，这一次他们拿到了更多物资、俘虏，也让不少士兵亲眼见识到她在混战中的果敢与敏锐。一些人私下交头接耳，感慨这位年轻少女的可怕力量——不仅对敌下手迅猛，更好像能预感弓箭与刀剑的来势，简直像某种神赐的奇迹。
让紧跟着她，面带恻隐地看着那几名负伤的士兵被抬着离开。他知道自己与贞德都已经尽力了，无论在人数、策略、战场判断上，他们都竭尽全力。如果一切顺利，沃库勒尔定能用这次缴获来向镇内倾向勃艮第的贵族摊牌，也许多姆雷米等村庄就能熬过更长一段时日。
夜空依旧深沉，乌云没有散去。贞德望着林中残余的火光，心中苦涩地想：要彻底解决这一切，恐怕还远远不够。但至少，她让所有人看到了自己不容小觑的能力，也给了沃库勒尔下更大决心的理由。或许这场战斗还只是序幕，更激烈的风暴正等待在前方——而她，只会越挫越勇，直到那光头首领伏诛，直到整个边境再无血与火的杀戮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