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寒风依旧在沃库勒尔外围的森林中回荡。经过一夜的血战,伯诺瓦队长带领的队伍陆续返回城中,负伤的士兵都面色惨白、脸上或胳膊上缠着染血的绷带,不少人嘴里还低声咒骂那群诡计多端的敌人。马车上载着缴获的勃艮第装备和粮草,沉甸甸地驶过城门时,发出的轮轴声分外刺耳,也令那些早起的平民一阵侧目。
贞德与让·卢梅尔骑在一匹受惊未深的马背上,缓缓走进城内。他们在最后时刻协助士兵把数箱盔甲、弩箭和干粮搬上马车,辗转突围,总算把最关键的证物保了下来。如今,灰暗的晨光照在他们身上,虽谈不上什么凯旋而归,但在更多路人的眼中,这一队人无疑带着某种壮烈的气息——经历了真正的殊死搏杀,胜败皆在刀尖上徘徊。
“还好终究没白费力气。”让左臂缠着绷带,虽然轻伤不碍事,但仍隐隐作痛。他扭头看贞德,语气带着几分疲惫与庆幸,“那伙敌人比想象的还要多,可我们总算带回了确凿证据。”
贞德轻轻点头,目光却依旧忧郁。夜里那场激烈交锋,她亲手击倒数名敌人,也目睹己方不少同伴倒在血泊里,死伤的悲鸣声犹在耳畔。更让她痛心的是,光头首领再度在她眼皮底下逃走。她原本以为这次会有机会亲手了断仇恨,却只能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更深的森林里。
伯诺瓦骑马走在前侧,他转身看见贞德神情阴沉,心里一阵复杂:一方面,对方在昨夜里展现的超凡敏锐与强悍能力,早已令许多士兵惊讶不已;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她负有深重的血仇,那光头首领的逃逸让她无法轻易释怀。可眼下他也只能先稳住队伍,尽快把物资、俘虏和阵亡伤员安排好。
他们一路穿过狭长的石板街道,不少居民听到动静后探出头来,看到马车上溅着鲜血的盔甲与破碎的武器,纷纷露出惊愕或敬畏的神色。有些胆大的孩子甚至小跑过来,远远地围观士兵们灰头土脸却又带着胜利气场的模样。
为了避免过多骚动,伯诺瓦并没有让队伍在街头停留,而是直接把人马和马车带往兵营与城主府附近,准备向博德里库勒大人做正式汇报。好些士兵也乏得直不起腰,更别提其中几名重伤者还在呻吟,需要医生或神父尽快救治。
兵营门口,副队长將这批缴获的勃艮第装备,顿时眼睛一亮,亲自帮忙把箱子搬到一间临时仓库里,做好封存以防篡改。与此同时,伯诺瓦吩咐两名士兵押着几个在混战中抓到的俘虏——其中一个手臂被砍断,另一个右腿中箭,皆脸色惨白,却仍死死咬牙,不愿多说一句话。对伯诺瓦来说,这些人若肯开口,就能更快坐实敌方背景;若不肯,也无法阻止沃库勒尔用这些盔甲与物资向镇内贵族昭示真相。
等办完了这些交接,伯诺瓦才走到贞德面前,一脸疲惫却带着一丝由衷的敬佩:“贞德,你这次帮了大忙。若不是你提醒我们后方可能有埋伏,还指引最佳突袭路线,怕我们这趟会折得更惨。”
那股带血腥的夜风记忆犹在。贞德强作平静,低声回答:“队长客气了,真正带领大家的是你。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她心里依旧对没能捉到光头首领耿耿于怀,但也清楚此战规模远大,比之先前十来人的小侦查要惨烈得多。能保住多数士兵性命并带回关键证据,已算难得的胜果。
伯诺瓦感慨着点点头:“后续博德里库勒会见你,向你了解更多细节。你可先回去歇息——夜里鏖战,体力消耗不小。你也……在队伍里声名已起,很多人说从未见过这么年轻却果决的战士。”
他说完便转去处理别事。贞德望着他背影,脑中浮现士兵们在混战中对她投来的种种目光:既有惊诧,也有如仰望英雄般的敬畏。她想不到,自己只是凭借“战场直觉”加上刻骨铭心的仇恨与冷静,就能在短短一夜之间令沃库勒尔许多战士另眼相看。可是,这些喝彩或赞誉并不能弥补多姆雷米的伤痛,也不足以让那光头首领伏诛。
让从她背后走来,拍了拍她肩膀,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玩笑:“我们的女英雄,现在要不要来点食物?看你都快散架了。”
贞德这才回神,暗自苦笑:“是啊,我确实累得够呛。先吃点东西,再等博德里库勒的通知。”
两人离开兵营,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找到一家早起营业的面包铺。面包师傅显然也听到昨夜一战的动静,一见到贞德走来,立刻露出略带畏惧的神色,却又想表现友善,用颤抖的声音说:“你们辛苦了……我家刚烤好的面包还热。”
让笑了笑,接过面包:“谢谢,多少钱?”那老板一边收钱一边忍不住打量贞德,看她脸上溅着几滴暗红的血渍,却并无流露惊慌,仿佛这片冷兵器乱世里,她早已习惯了生死。
走出面包铺,贞德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面包,感觉肠胃终于得到些温暖。让在她身边附耳小声:“你注意到刚才面包师神情吗?他对你敬而远之,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吓人的‘魔女’。”
贞德苦笑:“也许他们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小姑娘能上战场杀敌……而且,还能活着带着战利品回来。”
让眼中浮现一丝幽默的光:“确实不可思议。你昨夜的表现,不光普通人,就连老兵都惊叹不已。有人说,你仿佛能预先知道箭矢要从哪儿飞来,或者能闻到敌人脚步的方向。啧,连我都不太敢信,却又亲眼看到了。”
听到这番称赞,贞德并未觉得多轻松,只是沉默摇头。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依仗穿越后原本就带着的“超常直觉”或现代的习惯判断,并通过一次次危机磨炼出来。战场的血腥加上内心的执念,让她速度与感知都提升到极致,但这并不是可轻松炫耀的事情。对她而言,斗篷上凝固的血迹和脑海里死伤者的面孔才是最真实的。
一边走一边吃面包,两人朝着自己临时落脚的小屋走,路过不远处的街角时,又看到几名士兵正互相搀扶着一名头部包扎的伤员。他们认出了贞德,当下纷纷露出复杂的表情:既有痛苦,也有敬佩与感激。那伤员对贞德举手示意,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贞德顿了一顿,轻轻弯腰还礼,就当是无言的回应。
“贞德,我想他们都对你心存感激。”让小声道,“昨夜你多次示警,救了不少人的命。”
贞德沉默几秒,然后低声:“但也有不少人牺牲……我还是没能救下全部。”
让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叹息。或许这就是战争最残酷的一面:你再努力,也无法挽回所有人的生命。看似热血的“爽点”背后,是一个个真实伤口与无可挽回的逝去。
回到小屋后,贞德才感觉体力几乎透支,一股脱力的虚弱瞬间涌上来。她卸下身上带血的斗篷和盔甲部件,好好洗了把脸,看到水面染着血红色漩涡,心里说不清是痛还是恨,或许两者都有。让很想宽慰她,但见她神情冷静,也只能默默替她拿来干净的布巾。
“等博德里库勒那边处理完伤员和物资,就会叫我们吧。”让一边坐到椅子上,一边看向贞德,“你若累了,就先眯会儿。我替你守着。”
贞德把头靠在墙上闭了闭眼,轻轻说:“不用,我怕一闭眼,就又梦见那些……再等等也好。”她强撑的意志比谁都顽强,可内心深处,也需要片刻的安静来理清繁杂的思绪:士兵们对她的震撼、光头首领的再度逃脱、博德里库勒下一步会否真正发兵……
不久后,门口又传来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