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伯诺瓦队长。他神色严肃地走进来，朝贞德微微欠身：“贞德，博德里库勒大人想见你——他对昨夜一战的结果十分满意，也对你表现出的领导力有极大兴趣。”
“领导力？”让忍不住挑眉，想起昨夜贞德在血泊与刀光里冷静指挥士兵的场面，心里倒也认可，可他自己都没料到博德里库勒竟有如此评语。
伯诺瓦点头：“听说有不少士兵谈起你的果决与对战局的预判，也有人说你在与强敌正面对阵时毫不畏惧，博德里库勒看中这份潜能。他甚至……呃，我先不多说，你去见他就知道了。”
贞德沉默几秒，似有所感，随即站起身对让说：“那我先过去。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让微微点头，目送她与伯诺瓦离开小厅。
穿过兵营后方的走廊，绕过几名清点缴获物资的士兵，伯诺瓦把贞德带到一间相对安静的石室门前，轻敲示意后，门内传来博德里库勒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贞德走进去，看见博德里库勒背对着门口，正望着墙上挂着的几副盔甲与旗帜。那是沃库勒尔的荣耀象征，也暗示着他对城池与领地的责任。他回头看见贞德，眼里露出复杂的神情，轻轻点头：“你来了。坐。”
贞德略显拘谨地坐到桌旁，桌上摆放着一只闪亮的护腕，看样子是夜里缴获的战利品，上面隐隐刻着勃艮第的图案。她隐约猜到博德里库勒召她来的理由，心中不由加快脉动。
“我听伯诺瓦说，你在昨夜的战斗里，不仅救了不少士兵，还主动制定了关键的突击路线。最令他惊讶的是，你似乎对敌人埋伏点有某种超乎寻常的感知。”博德里库勒声音中透着探究与好奇，“这不是普通的战士所能拥有的直觉。”
贞德沉默几秒，答道：“也许是我习惯在夜战中留神四周……再加上些运气。”她不想过度解释，因为穿越者身分在此毫无说服力；此外，她也不愿编造谎言，只能用最简短的措辞含糊带过。
博德里库勒观察她神色，似乎还想再问，但终究没追究。随即他话锋一转，淡淡开口：“不管怎样，你的才能足以胜任更高的指挥位置。我要你留在沃库勒尔，协助我进一步剿灭那些勃艮第势力，你可愿意？”
贞德心头猛地一颤：这基本是邀请她做城主麾下的军官或副指挥，一旦答应就意味着她将在这里驻守，或许能调动一定兵力，也代表她将直接参与后续对敌的军事行动。对于她想要除掉光头首领来说，这似乎也是一条捷径。
“我……”她张了张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她当然期盼更大力量来帮助她复仇，也想借助沃库勒尔的资源来保护多姆雷米。可另一方面，她也必须考虑到，让与母亲、伊莲、露西等人在村子里尚无充分保障，她想让让带士兵回去坐镇，可如果她自己也随之回村，一切计划可能泡汤。
博德里库勒见她犹豫，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还惦记着你那村庄。但你应当明白，在这里，我能给你更多援手，更多武器，协助你对付那伙凶残的强盗，甚至帮你找出那光头首领。如果你回村了，战事随时可能再起，你没法兼顾。”
贞德咬紧牙关，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血泪画面。没错，她无法否认留在沃库勒尔是最有效搜捕光头首领的方式。博德里库勒也算识货，给她正面评价与承诺。可……
“是，我理解大人的好意，只是……”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让·卢梅尔等人若能带一支小分队回多姆雷米驻守，我会留在这儿。那光头首领逃走时，我看到他往北面去，若他折返，多姆雷米仍有危险。必须有可靠的人去保护。我答应过母亲和村民——无论我在外战斗得多艰辛，都不能再让他们受害。”
博德里库勒微微一愣，略作思索，然后点点头：“这要求倒也合理。反正我召集了更多士兵，还要在城里清查内鬼，派人去守村子并非难事。既然你愿意留下协助，我就满意了。”
贞德也算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这是政治交易还是上位者的施舍，但结果对村子而言是好事：“多谢大人。不过，我得先跟让商量一下，他还想继续跟着我，但我觉得他更适合回去守护乡亲。”
博德里库勒摆摆手：“嗯，我不强人所难，但我建议你最好劝他回去。他也算是个颇有力气的小伙子，村子里有他坐镇，更稳定。你在这儿不缺帮手，伯诺瓦也会支持你。”
听到这里，贞德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大半。她站起身，向博德里库勒再次致谢后离开，准备回到石厅与让好好谈谈。
回到石砌小厅里，贞德和让·卢梅尔正围着一张简陋的木桌，彼此陷入沉默。地面残留着血迹与斑斑泥水，让本就阴冷的石墙更显阴森。昨夜他们一路征战到天明，却不得不面对新的选择与纠结。
“贞，你真的决定要留下来吗？”让低声问，语气里充满难舍与担忧，“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混战里活下来，还缴获了那些盔甲、弩箭、粮草……你不想趁机回村子吗？”
贞德撑着桌缘，神色中浮现几分疲惫，却也带着顽强：“若只是普通的敌人也就罢了，可那个光头首领又逃了。只要他还在，村子就可能再遭劫难。更别提北边还有更多勃艮第武装。我不能就这样放手。”
让半是感佩、半是焦虑地凝视着她：“可博德里库勒既然打算动员更多兵力，你也许不需要亲自留在这儿，对吧？他有手下的指挥官、伯诺瓦……他们能追剿那伙人。”
“是，他们能，但……”贞德咬了咬嘴唇，脑海里浮现光头首领那残忍的笑容，以及多姆雷米被火光吞噬的惨状，“我不想把复仇的希望全寄托在别人手上。更不想再让那些强盗卷土重来时，村子又陷于血腥与火焰。我要亲眼看着他伏诛。”
让沉默片刻，终究无言可对。他非常明白贞德对那光头首领的仇恨与坚持，也明白自己没资格劝她放下，毕竟那场屠戮让她失去至亲。只是想到村里仍有许多亲友需要保护，他忍不住又提了一次：“那伊莲和露西怎么办？还有你母亲……她们也很需要你啊。”
贞德眼神黯淡，但仍旧语气坚决：“所以，我想让你带一队士兵回多姆雷米守着，至少短时间内别让那些强盗再度袭击。博德里库勒手头兵力变多了些，也肯定愿意分几个人跟你去镇守。”
让愕然地抬头：“我带兵回村？可我才没多少带兵经验啊，而且……”话到嘴边又停住，他当然想继续守护村子，但他也深知贞德留在这座城里，势单力薄。她若继续参加追剿，恐怕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不用担心，你已经在几场战斗里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勇气。士兵们也知道你是可以信赖的伙伴。”贞德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淡淡的苦涩，“而且，你的力气与头脑都能帮忙安抚村民，毕竟他们见到有来自沃库勒尔的正规士兵坐镇，也会安心。”
贞德轻叹，然后抚摸着桌上摆放的短剑，像是在排解内心的纠结，“这也是我能为村子做的最大努力。若再有风吹草动，你们也能立刻通报给我。”
让喉头涩然，眼眶微湿，却勉力一笑：“好……既然你决定了，我就不拦你。我会带兵回去，竭尽全力守住村子，等你凯旋……或者说，等你带着那家伙的脑袋回来。”
贞德心里既酸楚又感激，但只默默地点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瞬，仿佛用一切无声的语言交换了彼此祝福与不舍。良久，才听得让轻轻道：“照顾好你自己。”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伯诺瓦带着几名副官走进偏厅，对贞德笑道：“大人已经给我吩咐，让会带二十名士兵立即启程护送回村。至于你，贞德，则可以留下协助清剿城外余孽。博德里库勒给了你不低的权限，你可要好好用好。”
贞德神色郑重地应道：“我会的。”
让闻言，心底五味杂陈。他本想继续追随贞德，却不得不遵照更迫切的需求回乡。也许真如贞德所言，他能在乡里安定局势，同时一心盼她铲除敌首。两人互相凝望一眼，什么话都没再多说，只能各自做最后告别。
伯诺瓦拍拍让肩膀：“加油，村子有你守着也不错。你这把铁锤很厉害嘛。以后若有需要，我们再联系。”
让点点头，眼神仍不舍地瞄向贞德，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贞德深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强行克制内心那道分离的伤感。她明白，这一别不知要多久，乱世中没有保证，但至少这样能护住村子，让自己无后顾之忧去追寻光头首领。
偏厅里气氛凝重又微妙，伯诺瓦指着地图，对贞德简单介绍接下来的清剿方针：“敌人大概会躲在北部林地或山丘，我们得逐步围堵。你要帮忙侦查与带队，只是别太冒险——毕竟博德里库勒很看重你。”
贞德抬眼看了看那地图，心里暗暗发誓：“光头首领……我一定要亲手了结你。”她抚摸腰间短剑，想着接下来更艰难的战斗与政治博弈，却没有半点退意。她留下的理由很简单也很沉重：一方面，这是与勃艮第势力抗衡的最佳地点；另一方面，若能替多姆雷米报仇雪恨，也算是此生最重要的使命。
外头，清晨的阳光已渐渐升起，照在城墙与兵营上，让率领十名士兵正匆匆朝城门走去，马匹踏在石板路面发出铿锵的回响。他没有回头，但心里反复想着贞德的嘱托。那份纠结在胸中翻涌，却必须忍耐。
在另一侧，贞德则与伯诺瓦及其副官研究搜捕计划，森冷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她年轻坚毅的脸上，衬得她的目光更像利刃般犀利。士兵们对她怀有敬畏与好奇，暗暗佩服昨夜她在战场的果敢，也将她与那些所谓“天命所选”联想在一起。这一战下来，贞德在沃库勒尔已经有了名声，远超一介农家少女所能拥有的地位。
就这样，短暂的离别、重大抉择，都在这灰暗的乱世里以最平静的方式呈现：让带兵守村，贞德留城征战。两人背向而行，却依旧互相牵挂，肩负着同一个愿望——结束这场屠戮，让家乡重获新生。
而在这条血与火交织的道路上，贞德更进一步走向了命运的中心。城主赏识她的才能，士兵对她刮目相看，她也把对光头首领的恨意埋在心底深处，准备用下一场更猛烈的战火，来彻底终结那可怕的阴影。
